陆砚铭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阮念念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那句伤人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泽推门进来时,看到他正抓着外套往身上套,输液针被扯掉,手背渗出一小片血渍。
“你干什么去!”程泽想拉住他,“医生说你还得观察……”
“我要去找她。”陆砚铭的声音发颤,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我再不去,就真的失去她了。”
他跑出医院时,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冷得像刀割。拦出租车的时候,手抖得连车门都拉不开——原来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比当年比赛失利、比工作室濒临倒闭,还要疼一万倍。
江城舞蹈学院的门卫拦住他时,他浑身都在滴水,白T恤紧紧贴在身上,像只落汤鸡:“我找阮念念,舞蹈系的。”
打听了三个学生,才在排练室找到她。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柱。阮念念背对着门,站在把杆前压腿,白色练功服的裙摆垂在地上,像朵快要蔫掉的花。
陆砚铭的脚步顿住了,喉咙突然发紧。
她好像瘦了,肩膀比上次见面时更单薄了些,压腿的动作带着股狠劲,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阮念念。”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阮念念的动作猛地一顿,没回头。
陆砚铭一步步走过去,停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却让他鼻子发酸。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怀疑你,更不该……把自己的压力发泄在你身上。”
阮念念还是没动,只有肩膀微微发抖。
“我害怕。”陆砚铭的声音开始发颤,“看到你和沈学长站在一起,那么般配,我就慌了。我总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不像我,每天被一堆烂事缠着,连好好陪你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阮念念终于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排的舞,想告诉你我今天又进步了,想……想你多看看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下下砸在陆砚铭心上。
“我错了,念念,我真的错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珍宝,“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把你推开了。”
阮念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湿透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你这个大笨蛋。”
“嗯,我是大笨蛋。”陆砚铭笑着流泪,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全世界最笨的笨蛋。”
排练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哭声,和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雨声。阳光穿过云层,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和解后的第一个周末,陆砚铭带阮念念回了“星芒”。
工作室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程泽正在给孩子们上基础课,教室里满是欢笑声。陆砚铭拉着她走到白板前,上面贴着一张海报——“‘星芒’公益舞蹈日:和星星一起跳舞”。
“想不想做件有意义的事?”他指着海报上的“残障儿童舞蹈体验”,眼睛亮晶晶的,“我联系了市福利院,想教那些孩子跳简单的舞蹈,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阮念念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直播间看到他的样子——也是这样,浑身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她用力点头:“我愿意。”
公益活动定在三月初,春樱刚开的时候。
福利院的院子里有两棵老樱花树,粉白色的花瓣落在孩子们的发间,像撒了层糖霜。陆砚铭蹲在地上,教一个视力障碍的小男孩听着音乐拍手,耐心得像换了个人;阮念念则牵着一个腿不太方便的小女孩,教她做简单的手臂波浪,女孩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有个自闭症的小男孩总是躲在角落,谁叫都不出来。陆砚铭没勉强,只是在他面前跳起了那支《玻璃罐里的光》,跳得比任何一次都温柔。
跳到一半时,小男孩突然从角落里跑出来,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陆砚铭的衣角。
陆砚铭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转圈。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樱花花瓣簌簌落下,美得像幅画。
阮念念站在一旁看着,突然眼眶一热。
这才是她喜欢的陆砚铭啊——不是直播间里闪闪发光的主播,不是被生意压得喘不过气的创业者,而是这个眼里有光、心里有爱的大男孩。
活动结束时,孩子们拉着他们的手不肯放,那个视力障碍的小男孩把一朵樱花别在阮念念的头发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跳舞像仙女。”
陆砚铭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转头看向阮念念时,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在落满樱花的小路上,谁都没说话,却像有说不完的话。
“你知道吗?”陆砚铭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学舞,总被人笑‘娘娘腔’,是我妈带我去看了场特殊儿童舞蹈演出,那些孩子连站都站不稳,却跳得那么认真。那时候我就想,跳舞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能让人开心的,就是好舞蹈。”
阮念念看着他:“所以你才想做工作室?”
“嗯。”陆砚铭点头,握住她的手,“想让更多人知道,舞蹈不是遥不可及的艺术,是能握在手里的快乐。就像……我遇见你之后,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能捧在心上的温暖。”
樱花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粉白一片。阮念念抬头看他,阳光穿过花瓣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他眼里跳动的星星。
“陆砚铭,”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也是。”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风吹过樱花树,落下一阵粉色的雨。阮念念知道,这场迟来的春天,终于带着最温柔的暖意,把他们紧紧裹在了一起。
那些曾经的裂痕,终将被时光和爱意,酿成最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