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产房外的冷(1 / 1)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把走廊里的空气拧成一股沉闷的绳。刘晚的惨叫声从产房门缝里挤出来,时而尖利得像玻璃划过人的神经,时而低哑得像被掐住喉咙的猫,每一声都撞在张磊脚边的地砖上,碎成一片湿冷的水渍。

他搓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皮鞋跟在地上磕出“噔噔”的轻响,又被王秀莲一记眼刀钉在原地。“晃什么晃?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晦气!”王秀莲往走廊长椅上重重一坐,帆布包带勒得她胳膊生疼,她干脆把包往旁边一扔,正砸在张倩的拖鞋边。

张倩“哎哟”一声跳起来,不是因为被砸疼了,而是嫌包上的灰蹭到了她新买的凉拖。“妈,你小心点啊,这鞋可贵着呢。”她弯腰用纸巾擦着鞋面上的灰,眼睛却瞟向产房的门,嘴角撇出点讥诮的弧度,“哥,你说嫂子这都疼了快十二个小时了吧?我听人说生儿子都快,拖这么久的,八成是个丫头片子。”

王秀莲立刻接话,声音压得低却尖刻,像淬了冰的针:“可不是嘛!我就说当初产检时B超单上那数据不对劲,圆滚滚的一看就不是带把的。你看她那娇气样,怀个孕吃不下睡不着的,哪像能生大胖小子的样?费劲!”她往地上啐了口,“我早就说了,娶媳妇得娶个身强力壮的,能干活能生娃,你看她这细胳膊细腿的,除了好看点还有啥用?”

张磊张了张嘴,想说刘晚怀相不好是因为孕早期反应重,吐得瘦了十几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母亲眼角的皱纹因为不耐烦拧成了疙瘩,那是要发火的前兆。上回他替刘晚辩解了一句“她也不容易”,被母亲指着鼻子骂了半小时“娶了媳妇忘了娘”,最后还是刘晚挺着七个月的肚子给婆婆端了杯热水,这事才算过去。

“妈,再等等,医生说产妇情况不一样,时间长点也正常。”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是刘晚三个月时的照片,她穿着碎花裙站在公园里,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场婚姻里等待她的,除了新生命的喜悦,还有这么多藏在暗处的冰碴子。

产房里的叫声突然断了。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王秀莲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张倩也停下擦鞋的手,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扎向那扇紧闭的门。张磊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他刚想上前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护士抱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小东西走出来,脸上带着点疲惫的笑意:“谁是刘晚的家属?”

“我!我是她丈夫!”张磊冲过去,声音都在发颤。

王秀莲紧随其后,伸长脖子往护士怀里瞅,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襁褓上扫来扫去:“护士,是男孩还是女孩?”

护士把孩子往张磊面前递了递,声音放轻了些:“是个女孩,六斤二两,母女平安。就是产妇体力消耗太大,现在还在里面观察,你们先别进去。”

“女孩?”王秀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刚才还带着点期待的脸“唰”地沉了下来,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我就说不是好兆头!折腾这么久,生下来个赔钱货!”她猛地往后一退,撞在张倩身上,“晦气!真是晦气!”

张磊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就被母亲这通骂惊得愣住了。护士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位家属,请注意言辞!产妇刚经历了这么大的生产,你这么说不合适。”

“我不合适?我花了那么多钱娶媳妇,不是让她给我生丫头片子的!”王秀莲根本没理护士,指着襁褓就骂,“你看这小丫头,生下来就克母,让她妈遭这么大罪,长大了也是个麻烦精!”她说着突然抓起长椅上的帆布包,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走,走到楼梯口时还狠狠踹了一脚防火门,“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走廊里的声控灯都亮了。

张倩撇撇嘴,凑到张磊身边瞥了眼孩子:“哥,你看妈气的。也是,咱们家几代单传,到你这断了根,妈能不急吗?”她拍了拍张磊的胳膊,“你也别往心里去,妈就是一时想不开,等过阵子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嫂子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

“你少说两句!”张磊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压抑的火气。张倩愣了愣,悻悻地闭了嘴,转身走到长椅边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屏幕上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护士把孩子抱去了婴儿房,临走前看了张磊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张磊站在原地,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后颈一阵发凉。他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刚按出号码,手机却先响了,是王秀莲打来的。

“你赶紧给我回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结了冰,“你还在医院待着干什么?看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吗?我告诉你张磊,今天这事没完!你要是敢护着她,就别认我这个妈!”

“妈,你别激动,晚晚她刚生完……”

“我激动?我看你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王秀莲在电话那头尖声叫着,“我告诉你,她要是识相,就赶紧给我滚回来伺候我,不然我就没她这个儿媳妇!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张磊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产房的门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刘晚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睛半睁着,看见张磊时,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磊哥……孩子……”

张磊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刘晚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能感觉到丈夫手心的汗,也能猜到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在产房里隐约听到了婆婆的声音,那尖利的咒骂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孩子很好,是个女儿,很健康。”张磊的声音哑得厉害,他避开了王秀莲的事,只拣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说。

刘晚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她看着张磊躲闪的眼神,轻声问:“妈呢?她是不是……生气了?”

张磊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那是刚才生产时用力抓着产床栏杆磨破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却说出最懦弱的话:“晚晚,妈她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你……你先委屈几天,等我回去好好劝劝她,啊?”

刘晚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走廊里的风还在吹,这次是从脚底钻上来的,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里钻,冻得她连指尖都在发颤。她看着张磊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这个她爱了三年、曾以为能遮风挡雨的男人,在她刚刚拼了半条命生下孩子后,只给了她一句“你先委屈几天”。

这时张倩走了过来,手里拎着帆布包,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嫂子,你辛苦了。哥,妈在家等着呢,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妈该更生气了。”她瞟了眼刘晚,“这里有护士照顾,嫂子不会有事的,咱们先走吧?”

张磊点点头,松开刘晚的手:“晚晚,我先回去一趟,明天再来看你。”他像是怕被什么抓住似的,转身就走,脚步快得有些仓促,甚至没敢再回头看刘晚一眼。

张倩跟在他身后,经过病床时,故意放慢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嫂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老张家可容不下只会生丫头片子的媳妇。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给我哥再生个儿子,不然……”她没说完,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的刻薄像冰锥,狠狠扎进刘晚的心里。

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刘晚微弱的呼吸声,和墙上时钟不知疲倦的“咔哒”声。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惨白的光斑。

肚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心里的冷,却比伤口痛一千倍、一万倍。她想起结婚前张磊信誓旦旦地说“我妈人很好,她肯定会喜欢你的”,想起怀孕时婆婆变着法地让她干重活,想起刚才那番刻薄的咒骂,想起张磊那句“你先委屈几天”……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依旧有些隆起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着她和张磊的希望,可现在,却成了所有人指责她的理由。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小心你婆婆,她没安好心。”

刘晚的心猛地一跳,是谁发来的?这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像一块石头,投进她冰冷沉寂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婆婆除了重男轻女,还想干什么?她看着那条短信,突然觉得,这产房外的冷,或许不只是因为生了个女儿那么简单。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蛰伏,正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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