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许宅。
乌云滚涌,遮天蔽月。
窗边榻上,崔谨苍白的面容一瞬间沉入黑暗。
她双目紧闭,眼角还残留着泪痕,秀眉微蹙,似乎深陷梦魇。
陡然,她从热胀的窒息感中惊醒,杏眼大睁——
眼前是许渊狰狞丑陋的脸,他正用尽全力掐住她纤细雪颈,双手甚至因用力而微颤。
“要想俏,一身孝,果真如此!”许渊扯出一抹淫邪的笑意。
“……”崔谨用尽全力挣扎,却手脚无力,只徒劳地抓挠着男人铁箍般的手。
她中了迷药。
“谨娘,别怪表哥,我跟娘讨过你,可她不同意,非要将你弄死,再送给赵县令家的小儿子配冥婚!”
崔谨虚弱地出声:“……放过我……回报……”
“哈哈哈,谨娘,表哥也舍不得你,可是你死了,许家的家产就都是我们的了,这才是你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许渊贪婪又恶心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反正你是一死,不如先让表哥受用受用,省的浪费啊不是?”
“不要……不要……”
少女纤弱的身子在阔大的孝服内挣扎,额间一抹孝带,更衬得小脸盈盈、楚楚可怜。
许渊兴致更盛,迫不及待地撕扯,正要胡乱啃上去,却突然腹下一凉——
崔谨极力撑起身子,一手将僵住的男人狠狠挥下榻去,另一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把染血的银剪。
“都说,不要了。”
她眉目如霜雪,一片冷然。
少女刹那的变化,如同恶鬼上身一般,令许渊又惊又惧:“玩儿我?”
“言重。”
若非压制迷药需要时间,她也不想配合出演。
快速蔓延的疼痛让许渊回神,他摸了一把身下,满掌鲜血,登时鬼哭狼嚎起来:“……贱人!我杀了你!”
废了,废了!痛恨交加,他五官扭曲在一起,捂住伤处在地上翻滚哀嚎。
冷汗从鬓发间滚出,顺着尖削的下颌滑下。崔谨左手握住银剪的利刃,在掌心划下一道口子,用力握住。
鲜血快速涌出,痛觉令她昏胀的灵台一分分清明。
她一把扯住许渊的后领口,银剪划出一道冷锐弧光,利落地插入他的心口!
男人瞪大双眼,身体战栗。
崔谨没有松手,似乎十分欣赏这一幕:
“表哥,你的死,也是我给舅舅、舅母的,”
“回报。”
待男人彻底没了声息,崔谨立时撒手,就像丢开什么脏东西。
这个许渊,原也不是什么正经表哥,那舅父也并非母亲的亲弟弟,而是一门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
三年前,他们老家遭了水灾,特来投靠,母亲许韵作为江陵城首富许家的家主,向来极照顾本地的族人,便也收留了他们。
许韵在时,碍于她的精明强干,他们不敢造次。
直等到许韵离世,他们便萌生了吃绝户的心思,想欺负崔谨这么个孤女。
崔谨从妆奁夹层里取出解药,以袖掩口,用水送服,复又成为深闺千金文静的模样。
忽听西边窗户一动,一袭深色劲装的小丫头冒出头,低声唤:“小姐?你在里面吗?”
是阿曲,伴她左右的武婢。
“我在。”
阿曲立刻翻过窗户,不解道:“许久不见你,婢还以为……”
“小心脚下。”崔谨忙道,“别点灯,把这里清理干净。”
阿曲应了一声,双目如猫,冲屋内扫视一番,心里有了数。她轻巧地越过横流的血迹,熟练地处理男尸。
一甩一扛,她利落问:“小姐,烧了还是埋了?”
就如同问吃烧饼还是馒头一般自然。
崔谨沉吟片刻,道:“先藏起来,还有用。”
阿曲点点头,扛着男尸越窗而出,悄无声息。
乌云散去,月华流泻,映得窗上花影摇曳。
崔谨仔细净完手,来到梳妆镜前,对着铜镜一点一点擦掉面上喷溅的血点。
铜镜里的少女姿容柔美,眼神却寒芒如剑。
她与许韵一点也不像。
许韵端庄秀丽,圆润富态,有着多年历练后的威严与通达。而她,似乎有些过分纤瘦了,低眉顺眼之时,就是一位大门不出、规行矩步的病美人而已。
众人都以为,她是小时候遭了吓才如此,殊不知,她根本就不是许韵的亲生女儿。
七年前,她和真正的谨娘同时被人从江水里救起,待许韵赶到时,小谨娘已经夭亡。
她以为许韵会如同所有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丧失神智,悲伤痛哭。
然而,许韵只是红了红眼眶,便挤出笑容,向她迎了上来:
“谨娘!我的谨娘……”
“我的女儿,我们不回京都了,回江陵。”
几乎只是一个眼神,她们便建立了默契。
刚刚成为崔谨的她抱住身边冰冷的小女孩儿,说:“母亲,她叫方跃,是她救了女儿,还请厚葬她。”
她们将“方跃”带回江陵城,以恩人之名供奉在许家墓园。
接着,许韵竟从京都请来出宫的教习嬷嬷,以“世家嫡女”的标准,严苛待她。
许韵不厌其烦地打磨她的冲动、急躁、江湖气,用金玉、娇养、规矩包裹出一副千金的画皮。
她不明白,以为许韵只是想要一个新的“崔谨”,直到看到那一枚密匣——
许韵对她说:“你的仇,我的仇,都在这里面。”
“去京都,他们,在京都。”
手指轻轻抚摸过密匣,许韵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崔谨将密匣贴身放好。
她轻声道:
“爹娘,母亲,小谨,我一定会为我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