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敬候与林氏与她推心置腹了好些,嫁为人妇,入了皇家的各式要紧的,不要紧的琐碎规矩。
她一一应下,眼含着泪珠告别了父母,虽说过不了几日便还要回来,心头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宫中教她礼节的嬷嬷,是一个当差了许久的老人,侍奉过元后,贵妃与等等不计其数的嫔妃。
圣上对她极其重视,不仅因为她是永安郡主柳攻玉,更是因为三皇子是如今陛下的子嗣中,头个娶妻的。
而身为三皇子妃,若是她做的有差池,皇家便颜面扫地了,这是仁德帝绝对不准许发生的事情。
因此,攻玉颇有些紧张。
嬷嬷姓黄,满脸的褶子,脾气也不甚好,想来是在宫中横惯了,甫进了宫一见攻玉,便斥了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攻玉的确不喜爱循规蹈矩,但她自小久浸高门,是断然不可能在这些小事儿上出差池的。
攻玉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讪讪住了嘴。
罢了,忍字当先。
思及至此,便扬起一个假笑:“嬷嬷说的是,我这就改。”
见状,黄嬷嬷断定她是个软柿子,可好好教导一番,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孺子可教。”
紧接着,她挥了挥手,几个宫女便呈上一个戒尺,约七寸长的木板,上刻经文精细,晃的攻玉有些眼眶发涩。
她弱问:“嬷嬷?”
黄嬷嬷将戒尺拿在手中,掂了掂。
“怎么,郡主这是不服?”那嬷嬷横她,语调及其不好,甚至留了几寸讽刺。
“不敢。”她闭了闭眼,忍。
管家规矩尚且繁琐,更不论深宫之中,层层递进错综复杂的尊卑关系。
约莫着一上午过去,室中细碎的传出断断续续的闷声,是戒尺拍在皮肉上所发出来的。
攻玉的掌心很白,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泛起红痕与肿痛来,她死死咬着唇,汗水自额角而落下。
直到黄嬷嬷最后沉声道:“今日便结束,明儿个继续,望郡主多加练习,勤勉自持。”
她收起戒尺放在木托上,转头走了。
攻玉半跪在地上,静静盯着自己很是红肿的手,在心里唉声叹气。
若是早知嫁给杨邵瑜还要遭此苦难,她必然是好说歹说,都不会应下的。
隔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往外去。
低垂着眼慢悠悠的踱着步子,突然她直觉眼前一片阴影拢过来,她停下,抬眸。
“怎么是你?”攻玉问。
杨邵瑜挑了挑眉:“特意来寻你的,怎么着,饿了没?”
攻玉冷笑,“你就知道吃。”
杨邵瑜猛的被噎了一下,“谁惹你了?”
说完,他的目光随意一扫,便看到攻玉掩在衣袖下的手隐隐不对,他眯了眯眼,扯过攻玉定睛一看。
本该完好一块儿的皮肉此刻尽数浮肿起来,甚至有些发紫。
“这是怎么弄的?”杨邵瑜周身的气息顿然一沉。
提到这茬儿,攻玉更为恼怒的抽回袖子:“你怎么不提前同我讲,嫁给你还要受皮肉之苦。”
半是倾诉半是泄愤的,攻玉恶狠狠的将那嬷嬷的罪行讲了一遍。
杨邵瑜听后,沉默片刻,就要离开。
攻玉一愣,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角:“做什么去你?”
“替你拿了金疮药后,去卸了她。”杨邵瑜如此回道,语气波澜不重,几近沉寂。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心里顿时打了个鼓:“不成!”
杨邵瑜回眸瞥她。
攻玉忍着痛楚的掌心,朝他解释:“此桩婚事,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杨邵瑜嗤笑了声,“我连处理个宫人都不成?”
“你可知这嬷嬷如今在谁身旁侍奉?”她淡道。
杨邵瑜拧了拧眉,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莫不是?”
攻玉阖着眸子轻嗯了一声,“先罢了,金疮药拿来。”
三皇子招招手,命了侍从去找太医拿,不消多会儿,侍从便呈了上来。
在玉凳处落了座,他单手撬开瓶,擦出一抹药膏来,朝着攻玉点了点下颌。
攻玉也不与他客气,伸了腕子出来,一片雪白的皮肉下覆着厚重的肿,委实不甚好看,但攻玉自小与家人习武,这点伤倒也勉强能忍。
冰凉的膏体涂在掌心,攻玉不由自主的“嘶”出声来,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男子专注擦着药,女子垂眼而不语,皓腕自裙袖中露出来,白晃晃的及其扎眼。
这副岁月静好的画卷,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便不似这么美好了。
杨晚玲本是路过此间,目光却意外打量到了自己的三弟,同着柳攻玉郎情妾意的模样。
他隔的有些远,因此只能隐约瞧见二人,贴的极近,极近。
杨晚玲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动了动眼皮,大步而过。
*
隔日,来的嬷嬷却不是黄嬷嬷了。
攻玉有些疑惑,下意识的觉着是杨邵瑜又沉不住气,此刻将那嬷嬷给处置了。
并非不可处置宫人,她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观音在世的性子。
但此刻正在节骨眼儿上,黄嬷嬷又在宫中颇有名望,若让仁德帝知道,不定要出什么坏事儿。
但攻玉倒是猜错了,黄嬷嬷不来的原因,她这才知道。
只因今日的“课业”,略有些奇怪。
眼前的木桌上,被轻飘飘丢下来一本儿艳红的小册,不算厚,微微有些泛黄。
攻玉颇为纳闷的眨了眨眼:“这是?”
稍显年迈的嬷嬷朝她躬身行礼:“您且先瞧瞧看,有不懂的便问即可。”
她乖巧的点点头,将册子拿在手中,翻开。
宛如烫手山芋一样,攻玉瞳仁猛地放大,一下子将小册合上,面颊红了起来。
嬷嬷应是见多了这茬儿,方波澜不惊的对着攻玉提点道:“郡主,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
攻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现出曾做过的梦,一张小脸红的更是彻底,连带着浑身的皮肉都烫了起来。
她硬起头皮拿着那小册,翻了个彻底。
边翻,边浮想联翩。
象征性的问了两句嬷嬷,她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同时还有些惊诧,想来此事竟有如此之多的......妙计。
嬷嬷见她也大多了解了些,又让人递来些物件儿,说是或许能用得着。
她半开玩笑半慰道,“郡主身上的担子可不小,陛下特意叮嘱了老奴,对三殿下同您的孩子可期待的紧呢!”
攻玉讪笑,“我省得了。”
末了,嬷嬷恭敬告辞离去,杨邵瑜在她之后大摇大摆的大驾光临,问,“手还疼么?那嬷嬷今日可为难你了?”
攻玉白他一眼,幽幽道:“未曾。”
“你可知我今日都学了什么规矩?”
杨邵瑜怎会知道,刚想摇头,便听攻玉甩下一句,“替你生儿育女!”扬长而去。
红皮儿小册兜头落在三皇子的脸上,他面色不虞的拎起一看,刹那也止住了嘴,颇有些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