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空气里还残留着林雾泽那声悲愤交加的控诉带来的震动余波,以及某种名为“英语单词后遗症”的低气压。

祁妄没有立刻去碰被他拿进来的数学竞赛卷子。他站在书桌旁,垂眸看着桌面上被窗台带落的薯片碎屑(几粒顽强地跟了过来),眼神沉静得像深潭下的冻层。那份被强行入侵英语单词世界、以及后续连锁反应带来的躁意,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头,荡开的涟漪搅动着冰面。

他微微闭了下眼,压下翻腾的思绪。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个罕见的、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焦躁的小动作。

重新睁开的眸子里,那份被激起的冷硬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沉凝之下,是更深的思忖。他知道林雾泽的脾气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但这次……似乎比往常多了一分更深的委屈。那张混合着被智商碾压的羞耻、以及最重要的——被好兄弟“背刺”的控诉眼神,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告密(或者说“如实陈述”)本身或许占理,但时机和方法……祁妄的眉头微不可查地又蹙紧了一点。他向来信奉逻辑和结果,忽略了对林雾泽这种生物而言,“过程”本身包含的强烈自尊和情绪价值。现在这场“补习”,变成了一种双输的负担和折磨。

他需要终止这个恶性循环。

祁妄的视线转向书桌上那盘水果。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晶富士苹果,饱满通红,表皮带着水珠的清冽光泽,在台灯光下像一颗颗诱人的红宝石。水果旁边放着一把银色的小巧水果刀。

一个念头如同解围的战术指令,瞬间在他冷静的大脑里成型。

他拿起那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表皮时,那股微凉的安抚感似乎顺着指尖流入了神经末梢,让他纷乱的情绪更稳定了几分。他拿起那把锋利的小刀。

刀刃切入脆嫩的果肉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祁妄的手极稳,动作流畅而精准,没有多余的花哨,每一刀落下都干脆利落,红色的果皮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均匀、薄而连贯地被削下,垂落成一道完美的螺旋条。果肉露出细腻嫩黄的芯,清甜的果香瞬间溢散开来,冲淡了房间里原本沉闷的书卷和薯片味道。不到半分钟,一个削得光滑完美、甚至看不到坑洼的苹果便被托在了他干净的手心,只剩下尖端一点与果皮相连。

祁妄随手将削下的果皮整齐地放在旁边的纸巾上,然后拿着这个精心处理过的“道歉信物”,小阳台上灯光昏暗,只有角落一盏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林雾泽背对着门坐在地垫上,整个肩膀都耷拉着,像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落汤鸡。那撮呆毛都无精打采地趴着。他身边歪着那个名为“旺财”的、歪嘴斜眼、因为刚才被周明远抱过又掉了几根毛、看起来更“潦草”了的玩偶。林雾泽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旺财”头顶残余的、稀疏的“毛发”,另一只手……正从旁边果盘里摸索着摸到了一个苹果。

祁妄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摸苹果的手上——指尖沾着不知哪里蹭的灰(可能来自“旺财”的“尊臀”),苹果没洗,表皮还有点沾着灰尘的蜡质光泽。

就在林雾泽泄愤似的、打算狠狠一口咬上那个没洗苹果泄愤时——

一只光滑、冰凉、削得完美无缺的苹果,如同精准投送的补给品,从天而降般挡在了他嘴边和他手里那个灰扑扑的苹果之间。那只修长、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手,稳稳地托着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碰触了一下林雾泽的嘴唇边缘。

带着水汽的清冽甜香瞬间扑鼻而来。

林雾泽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映入眼帘的是祁妄居高临下(他坐在地上)的平静面容,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寒冰,也没有了补习时的暗流涌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山泉般清冽沉静的专注,正安静地看着他。

祁妄没说话。他没有递上苹果的动作,也没有等待林雾泽接过去的意思。他就这样稳稳地托着那只削好皮的、完美的苹果,指尖轻轻擦过林雾泽下唇的皮肤(沾了灰?),将苹果果肉最嫩、最甜的部分,直接地、不容拒绝地、恰到好处地“塞”堵在了他微张的、还带着委屈和准备骂人弧度的嘴唇上。

一个冰冷的、甜蜜的、带着道歉意味的“塞口球”。

林雾泽的嘴唇碰到了那微凉的、细腻的果肉。清甜的香气带着一种压倒性的存在感,混合着祁妄指尖传递过来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某种奇异的安抚?他后面所有没吼出来的控诉、抱怨、酸话、甚至是酝酿的脏字,都被这一堵给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张嘴含住了那抵在唇上的果肉,眼神里充满了被突袭的懵然和巨大的困惑。

祁妄的手稳稳托着苹果底部,确保它堵得结实,不会轻易掉下。他看着林雾泽因为含着苹果而被迫微鼓起的脸颊(像只被强行塞满松子的仓鼠),看着他那双还残留着水汽(委屈?)的、此刻盛满了“???”的圆眼睛。祁妄的眸色深了深,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但那丝涟漪很快归于沉静。

阳台灯光柔和,夜风吹拂,带来远处模糊的市声。两人之间保持着这个奇异的姿势——祁妄托着一个被啃了一口(因为林雾泽咬下去了)的苹果堵在林雾泽嘴上,林雾泽则傻乎乎地保持着被迫张嘴接住(或者说被堵住)的状态,嘴里含着一大块苹果,甚至忘了咀嚼。

那几秒的安静仿佛被拉得很长。空气里只剩下苹果的清香和夜风的微响。

林雾泽的脑子是空白的。愤怒、委屈、羞耻、被算计……所有复杂情绪都像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嘴里是苹果冰凉而熟悉的清甜滋味,鼻腔里是祁妄身上带着洁净皂角与淡淡书卷气的味道,以及一点点……属于削苹果后的指尖残留的果木香气?

唇齿间冰凉细腻的触感如此真实。祁妄的手稳稳地托着苹果,指尖偶尔因为托举的轻微压力而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蹭过他微张的唇角边缘,带来一种类似微弱电流通过的麻痒感。

那触感比想象中更强烈。

林雾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更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咚咚狂跳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脸颊、耳根和脖颈!比之前在飘窗上被勒住脖子时涨红得更快、更彻底!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窘迫、羞赧、慌乱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滚烫。

他猛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扑闪着试图掩盖眼底的汹涌波涛。他条件反射地想向后撤开,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抗拒的呜咽:“……唔!唔唔!”他想说话,想抗议,但嘴被苹果堵着,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反而显得更加狼狈和……可爱?

祁妄清晰地感觉到托着苹果的手被林雾泽向后撤的力道带动了一下。他看着林雾泽瞬间如同煮熟的虾子般爆红的脸颊和耳根,看着他惊慌失措又极力想挣脱这暧昧僵持的慌乱眼神……祁妄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原本沉静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融化成一片难以解读的暗色波澜。那微澜中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一丝促狭?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波澜?

林雾泽这种反应……

祁妄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像是发现了某个有趣的现象。他托着苹果的手,非但没有因为林雾泽的后撤而松开,反而向前稳稳地跟进了一步!他指腹的力道甚至微妙地加重了一分,更加牢固地将那冰凉甜蜜的“堵嘴物”抵在他的唇齿间,迫使他维持着这“口不能言”的惩罚状态!指尖甚至还带着点恶质的研磨感,在那柔软的唇瓣边缘又轻轻蹭了一下!

“!”林雾泽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触电般,感觉一股强烈的、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从被触碰的唇角瞬间窜上脊椎,直冲头皮!他再也顾不上别的,本能地用尽全力将祁妄的手连同那半个苹果猛地推开!

因为用力过猛,他自己也向后仰倒,“嘭”的一声,后背撞在了冰凉的阳台墙壁上。同时,那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从他嘴里掉落到地垫上,翻滚了几圈,留下湿漉漉的齿痕和果泥痕迹。

“咳咳…!噗!咳咳咳……”林雾泽捂着嘴,狼狈地咳喘起来,刚才那一下用力推拒加上后仰,让他嘴里没咽下去的苹果屑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飙了出来。

祁妄的手被猛地挥开,悬在半空。他看着自己瞬间空了的手掌心,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苹果冰凉光滑的触感和……林雾泽唇瓣温热、甚至带点微颤的柔软?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凝滞,掠过祁妄沉静的眼底。

他看着林雾泽咳得蜷缩起来、眼尾泛红、脸颊更加滚烫的狼狈样子——那红晕一路蔓延到被衣领遮盖的锁骨处。看着他用手背慌乱地擦拭嘴角咳出的唾液和苹果屑,那副既羞窘不堪又带着点惊恐后怕的表情……祁妄眼中那抹暗涌的波澜悄然退去,如同被冰层覆盖,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反思的意味?

林雾泽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胸脯剧烈起伏,他抬起雾蒙蒙的、带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死死瞪着祁妄。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控诉,只剩下羞愤欲绝的烈火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喷出火来:“祁…祁妄!你…你混蛋!你这是道歉吗?!你这是…这是…!!”他嘴唇哆嗦着,因为过度气愤和羞臊,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祁妄刚才那极其无礼、极其可恶的流氓行为!“强…强行…”他语无伦次,脸再次红得滴血。

祁妄看着他羞愤得如同要燃烧起来的样子,眼底那点残余的波澜彻底沉寂。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缓缓地蹲下身。视线的高度降到和林雾泽齐平。

没有碰他。只是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刚刚托过苹果的指腹此刻依旧毫无痕迹),目标清晰——再次探向地垫上,刚才林雾泽摸索到的那个灰扑扑、没削皮、甚至可能沾着“旺财”气味的另一个苹果。

祁妄稳稳地将它捡了起来,握在手心。

他抬眼,目光平静而沉凝地看向脸上红晕未退、眼神还在冒着火星的林雾泽。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嬉闹或轻佻,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抬起手,将那枚沾着灰尘的生硬苹果举到唇边,当着林雾泽的面,张开嘴。

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响亮的咀嚼声在安静的阳台炸开。干涩的果皮、略带蜡质感的果肉……祁妄咀嚼的动作利落而干脆,喉结规律地滑动一下,就将那明显不够新鲜、味道肯定寡淡的一大口生苹果,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他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沉稳地看着林雾泽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地说道:“我错了。”

他的声音混合着果肉被嚼碎的脆响,带着一种生吞硬物后的微哑,却异常沉重地砸在林雾泽心口:“不该,用方式。”“以后——”他又咬下一大口苹果,咀嚼了几下,喉结滑动,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吃给你看”的决心,“陪你从头学。”

林雾泽彻底呆住了。

他所有的羞愤、控诉、燃烧的怒火,都在祁妄这近乎“自虐”的吃苹果表演中,被冰水哗啦一声彻底浇熄。他看着祁妄面无表情地啃着那个难吃(从祁妄细微蹙起的眉峰就能看出)的苹果,看着他因为强行吞咽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措和懊悔瞬间攫住了林雾泽。

“祁哥……”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惊恐和愧疚,下意识地想阻止,“别吃了…我……”

祁妄已经飞快地啃完了那整个粗糙的生苹果,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果核。他将果核捏在指尖,精准地投入几步外的垃圾桶。然后,他重新看向林雾泽,眼神恢复了绝对冷静的清明:“结束了。”

他站起身,没再看那个掉在地上的、被咬了一口的光滑苹果。他的目光从林雾泽惊魂未定、混杂着感动和愧疚的脸上移开,落向客厅方向。林母还在织围巾,电视的光影映在她温和的侧脸上。

祁妄再没看林雾泽,转身,重新推开通往客厅的玻璃门,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背影挺直,如同刚刚完成了一轮艰苦的负重训练。

阳台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林雾泽,和他身边同样经历了灵魂拷问(可能还掉了几根毛)、显得更加呆滞的“旺财”玩偶。

夜风微凉。

林雾泽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只被祁妄“抛弃”、沾染了灰尘、还有一个清晰齿印的完美苹果。那齿痕如此深刻,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烙印。

又抬起头,看着祁妄沉默地随手拿起一本物理期刊翻阅,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刚才那场震撼的“生啃苹果自我惩罚式道歉”从未发生。

只有林雾泽自己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毫无规律地狂跳,提醒着他——有些东西,彻底变了。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带着齿印的苹果捧了起来。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从他指尖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终于彻底体会到了祁妄道歉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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