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稳稳地落在祁妄手中。他将手机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脸正对屏幕。背景是窗台一角和林雾泽还泛着红的半张侧脸(林雾泽正在努力把那只“旺财”往祁妄身后塞,试图让它消失在镜头里)。
屏幕里,林雾倾好不容易收敛了夸张的笑,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湿润:“哎哟喂,不行了,林雾泽那点老底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祁妄,你俩现在这个‘二人世界’还挺热闹?”她看着祁妄脸上那点还未完全散去的、极其罕有的鲜活笑意,心情特别好。
祁妄没有接她调侃的话题,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眼神平和而专注:“最近,熬夜多?”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穿透背景杂音的清晰。他注意到她眼底淡淡的青色,被笑意遮掩也没完全藏住。
林雾倾微微一愣,随即笑容软化了些,像是卸下了几分之前在图书馆走廊通话时的匆忙感。她抬手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掩饰般地说:“嗐,高二嘛。我们图书馆通宵区资源好,熬了几个晚上。没事儿,撑得住。”她语气轻松,但眼底的疲惫没逃过祁妄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祁妄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表示听见了,也没继续追问压力大不大这种废话。他目光扫过画面边缘林雾泽还在试图“销毁证据”的动作(正抓着“旺财”试图往抱枕下面塞),又移回林雾倾脸上:“少吃外卖。周末在家?”
林雾倾心头一暖。祁妄式的关心,永远是这样,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虚假的客套,只有最直接的点破问题和力所能及的建议。他看出来她熬夜,也猜到她肯定靠外卖续命了。她老实点头:“嗯,周末都在图书馆。放心。你呢?看你做题那劲儿,也悠着点。”
“嗯。”祁妄应了一声,这算是回应了她的关心。短暂的沉默,带着点舒适的宁静。
躲在后面“处理”完“旺财”、终于感觉安全了的林雾泽,见两人聊起日常,那股“我姐刚揭我短我亏大了”的不甘又冒了头。他看到祁妄手里那个保温杯(祁妄刚才坐的位置旁边的),突然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报复性”的坏笑。
他凑近手机话筒,用一种明显是捏着嗓子故作天真(实际上充满了恶意提示)的声音,突然打破宁静:“姐~说到吃的~你猜我和祁哥昨天去吃的那家新开的重庆火锅怎么样?”他故意把“重庆火锅”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神瞟向祁妄,意思是:祁哥,配合一下,揭她的短!让她也享受下社死的感觉!
屏幕那边的林雾倾动作瞬间顿住,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笑容逐渐变得“和蔼”:“哦?重庆火锅?听起来很棒啊?汤底红彤彤的?爽歪歪吧?”她声音甜得发腻。
祁妄自然接收到了林雾泽的眼神信号,也完全明白他的意图——林雾倾胃不太好,在家林妈妈是严禁她碰刺激辛辣食物的。他沉默了一秒钟,像是在权衡要不要参与这种“内斗”。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味道还行。”他顿了一下,在林雾倾的笑容凝固前,又淡淡地、精准地补了一刀:“他(指林予)点的特辣锅底(他特意强调了‘特辣’),吃得有点急,喝了三杯酸梅汤。”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休止符,瞬间卡住了林雾倾屏幕那头流畅的气势。她的表情精彩地变化了几次——被拆穿的尴尬、被亲弟出卖的羞愤、以及被“喝三杯酸梅汤”这个细节描绘出来的狼狈……
“林——雾——泽!”林雾倾的怒吼在听筒里响了起来,虽然压着声音,也足够震得手机微微发颤,“你敢告黑状!还有你祁妄!怎么连你也叛变了!三杯酸梅汤怎么了!那叫解腻!懂不懂!”她试图强行挽尊。
林雾泽看到姐姐吃瘪,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得意地在祁妄身后狂笑,无声地锤着窗台。祁妄拿着手机的手很稳,但肩膀被林雾泽捶得微微晃动,他脸上那层平静的冰面下,似乎也被这混乱逗乐,眼底的涟漪更深了些。他看着屏幕上林雾倾气急败坏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极其罕见地、清晰地、接过了林雾泽递过来的话头,语气平静无波地说了两个字:
“汤底,淡了。”(言下之意:辣度不足才喝那么多酸梅汤?骗谁呢。)
这简单四个字,如同神补刀!林雾倾:“……”
彻底被KO的林雾倾,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众叛亲离”。她对着镜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咬牙切齿地盯着后面笑得快背过气去的林雾泽:“林雾泽!你等着!过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又瞪了祁妄一眼,“还有你祁妄!跟他学坏了!下次见面我扣你俩零花钱!”
祁妄仿佛没听见这句威胁,眼神平静地看着屏幕那边气鼓鼓的姐姐,仿佛刚才那两句精准补刀和他完全无关。他甚至还极其自然地抬手,把因林雾泽捣乱而挪歪的手机重新摆正,确保镜头稳定地对着他和林予。
闹腾了一番,林雾倾那边似乎有人招呼她。她收起张牙舞爪的样子,对着镜头摆摆手:“行了行了,俩小混蛋,我要去干活了。记着林雾泽,多喝温水!祁妄你也注意休息!别太拼!还有你俩的钱……”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瞄着林雾泽瞬间紧张起来的脸,“我前几天看到你俩都挺想要的那个新篮球鞋,已经在我购物车里躺着了……”
“姐!你是天使!我最好的姐!你简直……”林雾泽立刻变脸,彩虹屁不要钱地往外蹦。
林雾倾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期末成绩退出年级前十免谈!祁妄!替我看着点他的学习!挂了!”她最后对着祁妄露出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飘窗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窗外城市的嗡鸣隐隐传来。林雾泽还保持着那个拍马屁的夸张表情,愣愣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半天才“靠”了一声:“大小姐这招真狠!拿鞋子吊着我!”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刚才被扒皮的羞耻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和姐姐斗智斗勇之后的亲昵余温。
祁妄把手机递还给他。窗台上落着林雾泽做英语卷子时乱写乱画的草稿纸,薯片碎屑,还有那躺在试卷上的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