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使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整个人抖如筛糠。
王爷的问题，像一道催命符，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天灵盖上。
寻找一个……和王爷承受着一模一样病痛，并且在同一时间发作的人？
这是什么荒谬绝伦的问题！
他行医数十年，翻遍古籍，闻所未闻！
可是，他不敢说“不知道”，更不敢说“不可能”。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顾长渊。
是一个能因为你一句话说得不顺心，就让你全家从太医院的名册上消失的，活阎王。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搜刮着记忆深处每一个可能沾边的、哪怕是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
有了！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细想其中的可行性，连忙叩首道：“回……回王爷！臣……臣曾在一部早已失传的南疆巫蛊秘术残卷上，见过类似的记载！”
“说。”顾长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那残卷上记载了一种名为‘同命蛊’的禁术，”院使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却极力保持着清晰，“中蛊的二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对方所受的伤痛，甚至……生死相连。此术……此术歹毒无比，早已失传百年……”
“本王问的是，如何找到她。”顾长渊打断了他，冰冷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钉在院使的身上。
院使浑身一哆嗦，连忙道：“有……有办法！残卷上说，‘同命蛊’以血为媒，以气为引。若想寻得另一人，需取被施术者的心头血为引，辅以特制的香料，布下‘血引寻踪阵’。阵法启动，方圆十里之内，另一名中蛊者的所在之处，其气息会与血引产生共鸣，届时……自有异象发生！”
心头血！
听到这三个字，一旁的老管家脸色煞白，差点惊呼出声。
取心头血，九死一生！王爷万金之躯，怎能行此险招！
然而，顾长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抖成一团的院使，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个阵法，你会布？”
“臣……臣不敢！”院使吓得差点晕过去，“此乃禁术，臣只是略有耳闻，万万不敢涉猎！但……但臣知道，京中有一人，或许……或许能为王爷解忧！”
“谁？”
“城南，鬼市，‘不知春’药庐的……鬼医，白先生。”
苏晚是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中醒来的。
痛感，来自她的左臂。
那道被顾长渊亲手划出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皮肉翻卷的痛楚，却依旧清晰。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梁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醒了？”
魏公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关切。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递到她面前：“喝点吧，你失血过多，身子太虚了。”
苏晚没有动。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臂，那上面，已经被魏公公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地包扎好了。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道伤口。
“嘶……”
清晰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在她触碰伤口的那一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连接着她和顾长渊的、无形的线，又一次被拨动了。
在遥远的、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男人，也一定感受到了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刺痛。
这个认知，让她原本死寂的内心，又一次泛起了波澜。
她看着魏公公，沙哑地开口：“公公，我渴了，想喝水。”
“哎，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倒。”魏公公连忙放下粥碗，转身去桌边倒水。
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右手，用指甲，狠狠地朝着左臂那道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用力按了下去！
“噗嗤！”
指甲瞬间刺破了布条，深深地陷入了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之中！
剧痛！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剧痛，从手臂传来，瞬间冲上她的天灵盖！
“呃啊——！”
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你这孩子！你做什么！”
魏公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一个箭步冲回来，想要抓住苏晚的手，却被她眼中的疯狂所震慑。
苏晚没有理会他，她只是死死地按着自己的伤口，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那股痛楚，以及……从那条无形的线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同样剧烈的痛苦和……压抑的闷哼！
她成功了！
她又一次，攻击到了他！
这种将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痛，却又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
她甚至能想象出，顾长渊此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会是怎样一副隐忍而暴怒的表情！
摄政王府。
“唔！”
顾长渊猛地从软榻上坐起，一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左臂。
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骨头刺穿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伤口处传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五根尖锐的、冰冷的“钉子”，正隔着层层纱布，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王爷！”
侍立在一旁的暗卫和管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滚开！”
顾长渊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被触怒的、野兽般的暴戾。
他的眼中，再无一丝戏谑和试探，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那个女人，在挑衅他。
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他无法防御的方式，挑战着他的底线。
很好。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因为剧痛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上，却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他对着暗卫首领，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命令。
“备马。”
“去鬼市。”
他等不及了。
他现在，就要去找到那个所谓的“鬼医”，布下那个“血引寻踪阵”。
他要让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清清楚楚地明白，谁，才是这场游戏里，真正的主宰。
陈氏布庄，后院。
苏晚终于因为力竭而松开了手。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她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孩子，你……你到底是怎么了？”魏公公看着她那副半死不活却又眼神发亮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你和王爷之间……到底……”
苏晚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双沾满了鲜血和仇恨的手。
她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复仇的钥匙。
但同时，她也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挣不脱的囚笼。
她和顾长渊，注定要在这无尽的痛苦中，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紧接着，她的鼻腔里，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特殊的香味。
那香味，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草药燃烧后产生的，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这布庄里，什么时候点了这种熏香？
她看向魏公公，却发现他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而与此同时，在京城另一端的鬼市深处，一座终年不见阳光的阴暗药庐内。
一个身穿白衣、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正将一把干枯的、形如鬼爪的草药，扔进面前的铜炉之中。
草药遇火，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又在瞬间消失于空气之中。
而在他对面，顾长渊正襟危坐，面沉如水。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盛着半盆清水的银盆，和一张……摊开的，整个京城的舆图。
鬼医那不辨男女的、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幽幽响起。
“王爷，时辰已到。”
“请滴入您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