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嘉悠悠转醒,意识还有些朦胧。
她下意识地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周时予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沉寂无声。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路!一股热意瞬间涌上耳根,她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
强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
“咳……多谢少帅相送。”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改日……定当好好谢过。”
“不用……”
周时予低沉的声音刚开了个头,穆南嘉的身影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庄里快步走去,只留下一个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雀跃”的背影。
“姐姐!姐姐回来了!”
不远处,夏若星清脆欢快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响起,打破了村口的宁静。
小姑娘像只小鹿般飞奔而来,一头扎进穆南嘉怀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穆南嘉被这纯粹的喜悦感染,暂时抛开了在穆家和周时予那里沾染的复杂心绪,笑着揉了揉夏若星的头:
“嗯,回来了。有没有乖乖的?”
“有!可乖了!”
夏若星用力点头,拉着穆南嘉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这两天的新鲜事。
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宁静的画面。
而坐在车上的周时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村中小路的尽头,深邃的眼眸中,刚才被强行压下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再次悄然浮现。
他摩挲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发丝拂过的微痒。
良久,才低声吩咐司机:
“回城。”
一日后。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农家小院里。
穆南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手里无意识地揪着一根狗尾巴草,目光却有些放空地盯在院子中央那个老旧的石磨上。
石磨的纹路古朴而沧桑,在阳光下投下清晰的阴影。
穆南嘉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不是?”
她低声自语,带着浓浓的困惑和自我怀疑,
“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她掰着手指头数,
“穆家那位冷面阎王,为了‘破局’,硬要把我往督军府那个龙潭虎穴里塞;周时予那个深不可测的少帅,为了挡桃花,不惜签下‘色令智昏’的卖身契也要绑着我演戏……”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而且!我前世又不是学科班的影帝影后,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像中了邪似的,不惜代价非要找我演呢?图什么?图我脸皮厚?图我敢讨价还价?还是图我神经病?”
这感觉太诡异了。
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走向一个她并不完全清楚方向的舞台。
穆嵩枭的利用她能理解,那是赤裸裸的权力博弈。
可周时予……他图什么?真的仅仅是为了那份契约吗?
他那眼神……可不像看一个单纯的“合作伙伴”。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那个总在她识海里躺平的家伙,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那片静谧的、如同仙境般漂浮着水榭楼阁的空间里,曲墨果然毫无形象地躺在一片莲叶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灵草,惬意得很。
“曲墨,”
穆南嘉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
“你先别装死,出来一下。”
曲墨闻声一个激灵,差点从莲叶上滚下去。
正四仰八叉躺在玉榻上、毫无形象可言的曲墨闻言,一个激灵,差点滚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
“咳咳……在呢在呢!小祖宗,有何吩咐?我听着呢。”
他以为穆南嘉是问穆家或者督军府的事。
穆南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曲墨的识海里:
“你是不是认识周时予?”
曲墨:
“!!!”
他脸上的慵懒瞬间冻结,瞳孔猛地收缩,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
曲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震惊得几乎失语。
他脑子飞速运转,是哪里露了破绽?是周时予那小子在她面前说了什么?还是她……觉醒了什么?
就在曲墨惊疑不定、疯狂思索如何搪塞时,穆南嘉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直接戳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身上,”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味某种感觉,
“有你的味道。”
曲墨:“哈???”
他彻底懵了!味道?!什么味道?!他堂堂古神介潭,自降世以来,仙气绝然,哪来的味道?!
难道是……栖霞殿后山那棵万年雪松的清气?还是他珍藏的云顶雾茶的茶香?
不对啊!周时予那小子身上狐狸味儿那么重,怎么可能沾染上他的仙气?!这丫头鼻子属狗的吗?!
曲墨此刻的表情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震惊、茫然、荒谬、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狼狈。
“味道?什、什么味道?”
曲墨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结巴,试图装傻充愣,
“穆姑娘,你是不是……闻错了?或者,是少帅府熏的什么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干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穆南嘉在藤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蒲扇慢悠悠地摇着,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是香。是一种……很淡,但很特别的气息。清冽,带着点……冰雪初融的感觉,还有点……嗯,像你水舍点的熏香,还有角落里那棵歪脖子老松树的味道。”
她描述得异常精准,甚至点明了来源!
“而且,”
她补充道,如同致命一击,
“昨天他送我回来,靠得近了,那股味道更明显了。特别是……”
她微微眯起眼,回忆着周时予靠近时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和……那萦绕不去的、属于曲墨的独特气息。
“特别是,当他用那种……自以为很深沉的眼神看人的时候。”
穆南嘉的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嫌弃,
“那股味道就更藏不住了。”
曲墨在识海里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歪脖子老松树?!
他栖霞殿的万年雪松灵根,在她嘴里就成了歪脖子树?!
还有,什么叫“自以为很深沉的眼神”?周时予那小子看她的眼神……曲墨简直不敢深想!
完了!这下彻底暴露了!
曲墨捂住脸,感觉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该怎么解释?说周时予是他那个不省心、不认师兄、还觊觎神明的小师弟?
就在曲墨在水榭里抓耳挠腮、天人交战,思考着是坦白从宽还是继续死扛时,院门外传来夏若星脆生生的声音:
“姐姐!你看!隔壁王大娘让我给你送新蒸的的南瓜来啦!可甜啦!”
穆南嘉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识海中的曲墨大大松了口气,如同劫后余生,瘫倒在玉榻上,望着水榭顶棚流动的云纹,一脸生无可恋。
与此同时,江岚城,穆府西厢房。
穆言柒对着那面诡异的古镜,镜中那团扭曲的黑色虚影正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尊者,您要的东西……”
穆言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锦囊,里面赫然是一缕乌黑柔韧、泛着健康光泽的——青丝!
正是她让王三趁夏家人不在时,偷偷潜入她的房间里在床铺之上捡到的!
镜中的黑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那缕青丝的气息所吸引。
一股贪婪、急切、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透过镜面弥漫开来。
“很好……”
太渊那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东西留下。夏家庄……本尊允诺之事,三日内,必见分晓。”
穆言柒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残忍的光芒,连忙将锦囊恭敬地放在镜前。
镜面金光一闪,那缕青丝瞬间被吸入镜中,消失不见。
镜子里只剩下穆言柒自己那张因为激动和即将得逞的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
“多谢尊者!”她对着镜子深深一拜。
镜中世界,无尽混沌深处。
那缕乌黑的青丝悬浮在太渊的虚影面前,如同有生命般微微飘动。
太渊伸出虚幻的手指,极其轻柔、近乎虔诚地触碰着那缕发丝,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沙哑的声音带着穿越万古的疲惫与深沉的爱恨交织,在混沌中低低回荡:
“寂霜……我的妹妹……终于……找到你了……”
“你的发……你的气息……确认无误……”
“这一次……哥哥不会再让你……离开视线了……”
他虚幻的指尖缠绕着那缕青丝,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至于那些碍眼的蝼蚁……”
虚影中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转向了夏家庄的方向,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的混沌都冻结了。
“就用他们的血……为你尘世之路……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