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们两个倒有点本事,难怪敢在我这里吃霸王餐。”三娘指尖绕着鬓角的碎发,眼尾带着点饶有兴致的笑意,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眼角眉梢既有风情又带着利落,“可你们要知道,能在王城开起这么大的花楼,没点压箱底的手腕,早被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她这话慢悠悠的,却像带了钩子,勾得人心里发紧。小千站在一旁,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算盘珠子捏得发白,眼睛瞪得溜圆——活这么大,从没见过吃霸王餐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位大姐,不知怎么称呼?”大彪抬手拍了拍衣襟上的酒渍,语气里那点混不吝的痞气快溢出来了,仿佛刚才掀翻桌子的不是他,倒像是随手掸了掸灰尘。刀疤在后面暗自咋舌,认识大彪这些年,今儿才算见识什么叫“脸皮比城墙根的石头还硬”,心里早骂开了:“谁他娘的逛窑子敢空着手来?这要是那帮家伙知道,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呵呵,你倒是沉得住气。”三娘迈着小步绕两人转了半圈,绣鞋尖轻点地面,发出细碎的“笃笃”声,目光像打量货物似的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想必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公子,来体验民间疾苦?”
大彪嘴角猛地一抽,强撑着镇定梗起脖子,指尖还下意识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我叫大彪,他叫刀疤!”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唾沫星子差点溅到三娘脸上,“我们听说这王城归了油麻子那厮,哼!偏不信这个邪,迟早要掀了他的同新盟!”
这牛皮吹得震天响,三娘手里的帕子都笑出了褶子,肩膀微微发颤;小千早转过身去,捂着嘴肩膀抖得像揣了只兔子,差点把账本笑掉。刀疤赶紧凑到大彪耳边,气声急道:“大哥别胡扯了!趁她没翻脸,赶紧找机会溜!”大彪反手一肘就戳过来,这次刀疤没防备,结结实实撞在腰眼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吸凉气:“嘶……你大爷的!”他捂着腰转身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墙角那扇没关严的木窗,窗台上还摆着盆快蔫了的茉莉,顿时眼前一亮。
“呵呵,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三娘敛了笑,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着,“想掀同新盟?先把我的酒钱结了。”
“结!当然结!”大彪突然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差点碰到三娘鬓角,眼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不然回头我找谁呢?”
“赵三娘。”三娘答得干脆,眉梢挑出点冷峭的意味。
“三娘!好名字!”大彪猛地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啪”地拍在桌上,铜板滚了两圈撞在桌边,差点掉下去。他又伸手在刀疤怀里掏摸,把刀疤下午在赌档搜罗的零星铜板,“啪”的又是一声脆响,刀疤窘迫得捂脸,指缝里都能看见耳根红透了,大彪却一脸不害臊,拍着胸脯道:“放心!等爷发了财,就来赎你!”
“噗!三姐,恭喜你啊!这是遇着财神爷了!哈哈哈!”小千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一溜烟跑了出去,连算盘都忘在了桌上。几个刚才被打翻桌子时蹭破皮的汉子,也互相搀扶着溜了,临走前还回头瞅了两眼,眼里满是看热闹的笑意。刀疤的脚指头在地板上抠来抠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三娘却一脸淡然:“小子,少油嘴滑舌。老娘不吃那一套,没钱就把命留下!”
话音刚落,三娘突然一脚踢向大彪面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大彪猛地一屁股将刀疤顶出老远,“嘭”的一声撞在墙上,刀疤后腰磕在雕花木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顺手扒住架上的青瓷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满地。大彪趁机伸手拽住三娘的腿腕,死死按在腰间。三娘使劲扯了两下没扯开,另一只手成掌就朝大彪脸上扇来,风声“呼”地刮过他耳畔。大彪顺势向后一仰,腰背弯成个弓,抓着腿腕的手却像焊住了似的不肯松。
三娘手腕急转,掌风陡然向下劈向他手背,大彪见躲不过,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手腕,指节捏得“咯吱”响。他想把三娘往怀里带,偏她像条滑鱼似的拧身躲闪。刀疤刚要上前帮忙,被大彪低喝一声拦住。三娘借着他拽拉的力道腾空而起,另一条腿划出道圆弧,带着破空声砸向大彪肩头。
大彪慌忙松手,三娘借势旋身,那只砸向肩头的脚重重落下,“嘭”的一声闷响。大彪顺势下蹲,双臂死死将她这条腿按在肩头,嬉皮笑脸道:“嘿嘿,三娘,怎么样?没想到吧?”三娘不答话,屈膝猛撞他胸口,“咚”的一声,大彪像被重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嗙”地撞在墙上,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头顶悬挂的琉璃灯晃得“叮叮当当”响。
“是没想到,”三娘站稳身形,冷笑一声,“还想做我男人?就这点能耐?”大彪揉着胸口爬起来,听这话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是让着你,心里没数?”刀疤假模假样去拉他,手刚伸过去就被甩开,只好讪笑道:“嘿嘿嘿!老板娘!咱俩的确没钱了,不过……不过你放心,过两天就把钱给你”他看得出来,这女人不好惹。
“呵呵呵!好大的胆子!”三娘被气笑了,这种情况她还是头回遇到。
“胆子不大,就不会来你这里吃白饭了。”大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怼了一下刀疤的腰,递了个眼色。刀疤还没反应过来,大彪猛地掀起桌布,碗碟盘子“哗啦啦”飞向三娘,有个汤碗擦着她耳边飞过,滚烫的汤汁溅在屏风上,烫出个黑印子。三娘连忙后退,抬手护住面门的瞬间,大彪拽着刀疤就冲出门:“跑啊!”
“你大爷的!早说啊!”刀疤被他拽得踉跄,一脚踹翻门口的铜盆,“哐当”一声,清水泼了满地。
两人刚冲进楼道,就撞见两个端着果盘的姑娘,吓得她们尖叫着扔掉盘子,“噼里啪啦”的瓷片声里,一个姑娘慌不择路撞在廊柱上,发髻散了半边;另一个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大彪拽着刀疤左躲右闪,撞翻了靠墙的琵琶架,“嘣”的一声断了根弦,弹起的琴弦抽在刀疤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抓住他们!!”三娘追到栏杆边厉声喝道,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三五十个精壮汉子从两侧涌来,举着棍子“呼喝”着围上去。二楼雅间里正在喝酒的几个富商,吓得掀翻了酒桌,搂着歌姬往桌底钻,一个胖子被桌腿绊倒,“哎哟”一声压在歌姬身上,引得那姑娘又哭又笑。大彪在前头横冲直撞,把个醉醺醺的秀才撞得像陀螺似的转了三圈,手里的折扇飞出去,正好拍在一个汉子脸上。刀疤紧随其后,撞翻的酒坛“哐当”碎裂,琥珀色的酒液在楼梯上漫开,滑得两个汉子“扑通”“扑通”滚了下去,摔在一楼大厅的八仙桌上,压塌了半张桌子。
歌姬们的尖叫、客人的惊呼、汉子的怒喝混在一起,像开了锅似的。有个正在跳舞的姑娘吓得崴了脚,抱着柱子哭;还有个胆大的龟奴,举着算盘想拦大彪,被他一把夺过算盘,“噼里啪啦”砸在追来的汉子头上。
两人连滚带爬冲到一楼,大厅里更是乱成一团:说书先生吓得钻进了条案底,敲醒木的小锤掉在地上被人踩扁;几个正在掷骰子的赌徒,钱袋子滚了一地,却顾不上捡,只顾着抱头鼠窜;穿红戴绿的姑娘们挤在墙角,有哭的、有叫的,还有个胆大的扒着柱子偷看,被旁边的姐妹拽了一把才缩回脑袋。
眼看就要出门,四个汉子横过棍子拦住去路。门口迎客的姑娘们吓得尖叫着躲进柜台,掌柜的抱着账本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念叨“菩萨保佑”。大彪抬脚就踹向最前面汉子的肚子,“嘭”的一声把人踹得弓成虾米,刀疤跟着一拳砸在旁边汉子的面门,鼻血“噌”地喷出来,溅在他自己的衣襟上。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醉心楼,大彪还不忘回头喊:“三娘!等着我来赎你!!”刀疤在后面气鼓鼓地瞪着他,一边跑一边骂:“你大爷的!跟着你出来,今天把脸丢完了!谁逛窑子不带钱的”
三娘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发髻上的珠钗晃得叮当作响,鬓角的碎发都乱了。周围的男人们早看直了眼,有个茶客手里的茶杯歪了都没察觉,茶水顺着袖口流进袖子里,还傻愣愣地盯着三娘又气又恼的模样。小千来到三娘身边;‘我带人去他们抓回来!’三娘举手阻止;‘算了,我自有办法!放出消息,今日大彪和刀疤在我醉心楼消遣不给钱,在我醉心楼大打出手,谁要是提供两人线索,或将两人宰了,我醉心楼必有重谢!’小千抱拳;‘放心!三姐,我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千说完便离开,其他打手也都回去了。醉心楼里伙计们忙着收拾凌乱的现场,不是还传来一些耍客们的流言私语。醉心楼自开张以来,还没遇见这种事情,三娘在想,到底是谁?这两人不像是没钱的人,他这场子,王城里谁人不知?三娘揉了揉太阳血。
大彪和刀疤两人一路不敢停歇,跑了好一阵。在一处没人的巷子里面停了下来;‘呼!┅┅没┅┅没追来吧?’大彪一边喘气一边问,刀疤也是喘的厉害;‘我┅┅我哪里知道┅只顾着逃跑了┅你┅大爷的┅我要知道你是去吃白食的。打死我也不跟你去!’
‘刚才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再说了,我给钱了好嘛?’大彪反怼道,刀疤一脸无语;‘你是真不要脸啊!就咱们那几个铜板,在人家那里恐怕连喝杯水都不够吧?’
‘你懂个屁,咱们要在王城混出名堂!就得从他们这些名气大的开始.不然要多久才能让王城的人知道,有我这么厉害的人物?’大彪开始吹牛,刀疤一阵干哕。还想说啥,大彪直接把他嘴堵住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二爷还等着我们呢!’大彪扯着刀疤,刀疤极不情愿。两人来到一处院子,二人进去房间。早已有人在等着了;‘怎么现在才来啊?都等你们好久了。’
‘不是!我们┅┅呜呜!!’刀疤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大彪的双手捂的死死的;‘嘿嘿!!路上遇到一些麻烦,钱带来了没有?’
‘呐!这是一万食奉钱,省着点花啊!我可告诉你,你一定要机灵一点!你要是处了问题,你奶奶可是要找我要人的!还有你,赵家小子!’
‘放心吧,二爷!我一定不会的!嘿嘿!!’大彪一改先前的轻佻,刀疤抱拳感谢。
‘我知道!你小子从小就是个机灵鬼,做事情一定要胆大心细。这次没人帮你的。’
‘二爷!别担心,我一向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是吧,日天!’
‘就是!大人,我们两个一向都是福星高照的!’
‘哈哈哈!!好!好!从这会儿开始,我离开这里就不认识你们了。以后你们自求多福吧,这里以后也不要来了。我就先走了’
大彪和刀疤两人兴奋的看着眼前的奉票;‘大彪!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多钱呢!’大彪眼里只有钱;‘废话!别说是你了,我都没见过!见过最多也才一百奉!’刀疤忽然有些自卑,大彪第一时间拍了他的肩头;‘行了,咱们是兄弟,我知道对于好多家庭,一百奉真的是个天文数字了。我们家也并没有那么多钱,那都是坳子里及时家人凑来建房子的。’刀疤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我没事,就是想娘了。我爸走的早,家里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支撑着。’大彪一拍他的大腿根儿,疼的刀疤龇牙咧嘴;‘你还是个奶娃子啊?想娘了,想个屁啊!┅嘶!你还真下死手啊!哎哎哎!刀个我错了!’大彪话音未落,就被刀疤死死掐住脖子,本来刀疤还想好好收拾他的,见他那个样子,也就没了兴趣;‘不闹了!刚才跑了一阵,我又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大彪一听这话,瞬间来劲了‘哇靠!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刀疤用极不友好的看着大彪,大彪原本狠厉的脸忽然皎洁一笑;‘嘿嘿!!其实我也饿了!’于是二人又找了一家酒楼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二人边上楼住下了。
大石坝到处一片忙碌。
天刚蒙蒙亮,山坳里的尘土就裹着人声翻涌,五万民工像漫坡的蚁群,把三里地的河滩铺得密不透风。东边的开山场最是喧闹,钢钎凿石的“叮当”声撞在崖壁上,碎成一片密集的雨。二十多个赤膊汉子围着丈高的岩石,领头的喊一声“嘿哟”,二十斤重的大锤就齐刷刷往下砸——这是专门凿山的重家伙,砸在八金石矿脉上,火星子溅在晨露里,噼啪炸开。才半月,原先陡立的山坡已被劈去半面,青灰色的岩层裸露出狰狞的断面,碎石被独轮车推着往西边去——全堆向雷鸣大峡谷。
那峡谷呈八字形敞着口,正对着少阴位的方向。此刻峡谷两侧正忙着砌墙,民工们把开山凿下的碎石、夯土剩下的硬坯往沟里填,再浇上混着桐油的泥浆。拓拔族的巨人扛着丈长的石条往墙顶搁,每放一块,地面就震得打颤,墙身高已过丈,像两臂张开的巨汉,正慢慢往中间合拢。“左边再收半尺!”大学院的刘长老踩着木架喊,手里的麻绳一头拴在峡谷崖顶,一头坠着铅锤,“得卡着少阴位的入口,让那头刚好够三骑并行!”
而少阴位的十二层同心环,正跟着峡谷工事往前赶。外层第一层已立满一百四十四块八金石,每块高九丈、宽八丈,石根全埋进两丈深的地基,石缝里灌了石灰浆,硬得用钢钎都戳不动。拓拔族的垂洪长老正指挥族人往第二层搬料,四个巨人抬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杠,杠子压得弯弯的,杠中间吊着块八金石——这石头得四个巨人合力才挪得动,石身上刚凿好的凹槽还泛着新痕,是为了让第二层石块能嵌进第一层的缝隙里,严丝合缝。“第二层得立一百二十八块,今儿已搬来四十块,”记数的王长老蹲在料场边划道道,“照这势头,月底前能把外层前两层立完。”
南边的地基坑星罗棋布,百十来个坑边各围着二十多号人,锄头挖下去“噗”地扬起黄烟。张长老扛着测绳在坑间穿梭,杆头铜铃一晃,就冲坑里喊:“这坑偏了!往西挪三尺,正对着峡谷的墙根和少阴位的第三层!”民工们应声挪锄头,汗水顺着脊梁流进裤腰,没多久就堆出小山似的土堆,一半垫去峡谷墙根,一半填进少阴位的地基槽。
打夯的队伍分作两拨,一拨在峡谷墙后夯实地面,一拨围着少阴位的核心区。三百斤的青石头夯被二十来人拽着,号子声炸起来:“夯要沉哟——!”“哎——夯要沉哟!”声浪撞得山壁掉土,夯过的地面硬得像铁板。李长老蹲在少阴位的夯区边数着:“这组第四十下了,再五下就成。”他脚边的木牌写着“内层第九区”,旁边插着的竹竿上,红绸正对着峡谷收窄的口子飘——那是特意校准的方位,确保少阴位的杀阵能刚好罩住从峡谷钻进来的路。
日头爬到头顶时,雷鸣大峡谷的墙已砌到两丈高,八字形的口子越收越窄;少阴位的外层第三层也起了三十块八金石的地基,石匠们正往石身上凿刻凹槽,准备承接下一层的石块。任老拄着拐杖在两处来回看,到少阴位时,指着第二层刚立起的石块对身边的长老们说:“你看这缝,密得能挡住风,等十二层全立起来,就能和峡谷的墙形成呼应。”
远处,运碎石的独轮车“吱呀”着碾过石子路,车把上的粗布巾浸得透湿;而运送八金石的拓拔族巨人队正从神境方向过来,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发颤——那是要往内层第十层送的料,才运到十七块。但看着满场攒动的人影,听着此起彼伏的号子,谁都知道,这大阵正一点点成形,就像民工们手上磨出的茧,扎实又可靠。
大彪和刀疤两人在客栈睡到日上三竿,下楼吃饭时,周围桌上的人们正议论着昨晚醉心楼的事,一个个讲得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两人起初没在意,可听到醉心楼出高价悬赏他们的消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邻桌客人瞅见了。“你们两个,就是在醉心楼闹事的吧?”
大彪和刀疤赶紧把脸别过去,又忍不住转回来,脸拧得像团皱纸。大彪正往嘴里塞包子,闻言“噗”地喷了半口,馅粘在胡子上。他慌忙缩脖子,一只手往脸上糊,把腮帮子揪得老高,另一只手还不忘按刀疤的脑袋。刀疤也配合着歪嘴斜眼,俩人脸挤成一团,活像没长开的歪瓜。
“哎?这俩哥们咋回事?”邻桌戴毡帽的眯眼瞅了半天,“脸咋跟揉皱的纸似的?”
周围人跟着起哄:“怕不是偷了东西吧?瞧这鬼鬼祟祟的样!”
大彪心里发虚,手揪得更紧,含混不清地嘟囔:“风……风吹的,脸抽抽了。”
刀疤在桌下踹他一脚,低声骂:“少说话!”
可偏有个瘦猴似的汉子凑过来,眯眼打量:“我听醉心楼伙计说,那俩一个脸上带疤,一个脑门上有坑……你俩把脸放开让瞅瞅?”
大彪本就憋着气,刚要梗脖子,又被刀疤按住。那瘦猴“嗤”地笑了:“不敢露脸?我看八成就是你们俩!长得挫也就罢了,还敢赖账——”
“你说谁挫?”大彪最忌讳这话,猛地把脸一正,“老子这叫硬朗!你懂个屁!”
他这一抬头,脑门上的坑明晃晃露出来,刀疤没来得及捂脸,脸上的疤也看得清清楚楚。戴毡帽的“嗷”一声蹦起来:“就是他们!脑门上有坑,脸上带疤——跟醉心楼说的一模一样!”
周围人“唰”地围过来,举着筷子、攥着酒壶,七嘴八舌喊:“抓起来!送醉心楼领赏去!”
大彪这才慌了,想捂脸已来不及。刀疤拽着他后领就往门外拖:“快跑!”
两人疯了似的冲出去,店小二在后面跳着脚喊:“还没给钱呢——!”哪还顾得上?后面一群人举着扁担扫帚追上来,喊着“抓着换赏钱”。两人窜进巷子,石板路磕得脚踝生疼,跑过三条巷口,才一头扎进杂物棚。
“呼……你跟他较什么劲?”刀疤扶着墙喘气,“老百姓你也怼,嫌麻烦不够?”
大彪顺了顺气,还嘴:“说你挫我没意见,说我……”
“你最挫!”刀疤没好气地打断,眼尖瞥见巷口有几个脑袋探进来。两人赶紧往杂物堆里缩,大气不敢出。直到巷口脚步声远了,才敢瘫在地上喘气。
“赵三娘这娘们真狠。”大彪摸着胸口,“得想个办法治治,不然王城待不下去了。”
刀疤翻了个白眼:“别折腾了,咱现在跟过街老鼠似的——”
“你懂个屁!”大彪压低声音,一把按住他,往他耳边嘀咕了半天。末了拍他胳膊,“就按这法子来,保准让她栽个跟头。”
刀疤听完皱眉:“我扮报信的?成是成,就是……”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我这疤是假的,取了就成,衣服换件粗布的,准没人认得出。”
大彪咧嘴笑:“就等你这话。快去,换身衣服,说话放软点,装成乡下小子就行。”
刀疤从空间戒指摸出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换上,又伸手在脸颊上轻轻一撕——那道狰狞的刀疤原是用特殊颜料画的,一揭就掉,露出底下光洁的皮肤。他对着杂物堆里的破铜镜照了照,咧嘴:“成了,瞧着跟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似的。”
“赶紧滚蛋,别耽误事。”大彪挥挥手,看着刀疤佝偻着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混进巷尾人流,背影瞧着确实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才扒开杂物堆,溜向西郊。
晌午刚过,醉心楼的伙计正抹桌子,一个青布短衫的年轻人攥着裤腰冲进来,进门时故意趔趄了一下,抓住跑堂的就喊:“我、我有昨晚那两人的消息!要见老板娘!”
跑堂的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裤脚还沾着点泥,脸上干干净净,说话时眼神躲闪,倒真像个跑了远路的乡下小子,赶紧引着往三娘院子走。刀疤低着头,心里头打鼓:这醉心楼的地面都铺着金砖,比他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讲究,可千万别露了破绽。他故意让脚步放得沉些,手背在身后偷偷绞着,路过廊下的鱼缸时,还被里头的金鱼惊得眨了眨眼——装得跟从没见过这稀罕物似的。
到了房门口,跑堂的掀帘:“进去吧,三姐在里头。”
刀疤深吸口气,推门时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门框,发出“咚”的轻响。刚进门,就见三娘背对着门斜倚在床榻上,水红纱裙松松垮垮的,他赶紧低下头,心里暗骂:这娘们穿成这样,是故意勾人?
“三姐,他说有那两人的消息。”跑堂的说完,被三娘摆手打发出去。
“说吧。”三娘没回头,指尖在榻沿敲着轻响,声音懒懒洋洋的。
刀疤刻意让声音发颤,学足了乡下人的怯懦:“我、我去猪王山走亲戚,在城西郊外的破屋里,见着两个人睡觉。穿着、长相,都跟您要找的人对上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三娘的影子,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衣角——生怕语气太硬,露了本嗓。
三娘没说话。刀疤心里更慌,后背渗出细汗,却不敢擦,只能接着往下编:“那破屋就在老槐树下,屋顶还缺了半块瓦,我、我瞅着像,就赶紧跑来了……”他故意顿了顿,学着普通人的结巴,“您、您要是不信,我带您去看……”
这时三娘忽然翻过身,刀疤吓得猛地抬头,又赶紧低下去,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这可不是装的,是真怕她盯着自己的脸瞧出异样。他能感觉到三娘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赶紧把腰弯得更低,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破屋具体在哪?”三娘坐起身,玉簪“咔嗒”别进头发,声音清了些。
“就、就在西郊老槐树下,错不了!”刀疤把声音提了点,又赶紧压下去,怕露了本嗓。
三娘喊了声“老张头”,院外立刻传来脚步声,老张头掀帘进来:“三姐?”
“叫小千来,让老李带几个弟兄,跟这位小哥出城。”三娘说着,从妆匣摸出块碎银子,抛过来,“先拿着,找到了人,再给你一倍。”
银子“当啷”落在刀疤手心,他慌忙接住,往怀里塞时动作太急,差点掉在地上——心里只想着:赶紧走,再待下去准露馅。
“谢、谢谢老板娘!”他低着头往外退,脚在门槛上又磕了下,这才趔趄着出了门。
没多久,小千挎着刀进来,见年轻人(刀疤)缩着脖子站在角落,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忍不住皱眉。三娘把事简单说了说,一行人便跟着他往城西去。路上,小千低声对三娘说:“这小子看着笨手笨脚的,倒像是真的乡下小子。”
三娘望着城外的土路,嘴角勾了勾,没说话。那笑意藏在眼角,像藏了钩子,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刀疤走在最前面,心里头算着步数:再有三里地就到西郊了,大彪那蠢货可别真睡过头。他故意把脚步迈得忽快忽慢,时不时蹲下身揉揉脚踝,鞋跟沾着的泥蹭在裤脚,看着倒真像走乏了的乡下小子。眼角却老往身后瞟——三娘的裙角总在视野里飘,像朵随时会扎人的花。
不一会儿,一行人停在破屋外头。刀疤指着塌了半角的土坯墙:“老板娘,就在这里面了。”
众人扒着断墙往里瞧,窗纸破了个洞,隐约能看见土炕上躺着个人,肚子随着呼吸起伏,正是大彪那憨样。三娘往老李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带几个人进去看看,小心点这两人的功夫不赖。”
老李点了点头,一挥手,几个人小心翼翼从门口进去。破屋里梁上挂着半串干玉米,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老李刚掂着刀迈进门,炕上的大彪突然睁开眼,左手如铁钳攥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手撑着炕沿弹起,膝盖正顶在他腰眼上。“哎哟!”老李的刀“哐当”落地,后领已被大彪攥住,胳膊反剪到背后,疼得龇牙咧嘴。大彪抓过粗布褂子蒙住他头,拽着往门口走时故意撞翻木桌,碗碟滚了一地——这是给刀疤的信号。路过窗户时,他又把老李往门框上撞了撞,确保外面能看清“人质在手里”。
只见老李被大彪死死制住,慢慢从房间里出来。大彪笑得一脸欠揍:“嘿嘿!三娘,我们也就见过一次,想不到这么快你就急着来找我了?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半日而已,三娘对我大彪的这份情意,倒是深重得很,只可惜我天生就注定要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哎!”
“小子!你最好放了我的人,老娘心里高兴,或许能留你个全尸,不然待会儿定要你碎尸万段!”三娘语气平淡,指尖却在折扇上捏出了白痕。
“没关系,死在三娘你的手上,就是到了地府,我大彪也能瞑目了!”大彪对她的话毫不在乎。老李试图挣扎,却被大彪攥得更紧。小千在一旁听着大彪调戏三娘,憋得肩膀直颤,赶紧干咳几声掩饰。
“那好啊,放了他上来受死!”三娘语气依旧平和,脚却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踩住了块松动的石子。
“好勒!你可得接住咯!”大彪说着,一提气便将老李扔了过来。旁边几个汉子赶紧接住飞来的老李,大彪转过身想从另一边逃跑,奈何那边早就有人等着。他侧身避开迎面劈来的刀,手肘往那人胸口一撞,顺势夺过刀鞘,反手敲在另一个人的膝弯,动作快得像阵风。正欲再次逃跑,三娘和小千两人已经赶过来。大彪也不慌张:“三娘,该不会真的要我的小命吧?”
“你说呢?”三娘没有正面回答,小千已慢慢拔出长剑,剑刃在日头下泛着寒光。大彪一点一点退至墙边,脸上带着嬉笑:“我说,你不会。你那么喜欢我,怎么会舍得我死呢,是吧?”三娘这时才发现大彪手上带着的空间戒指——她之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一个,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这等东西。“哼哼!小子,死到临头还在油腔滑调,想想你要怎么死吧!”大彪死死盯着三娘,一众人将他围在墙角。忽听得墙后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是刀疤踢到了石头。大彪心里一喜:“三娘,我会想你的,谢谢你的三千两!”
三娘预感不对:“动手!”众人随即出手。小千的长剑以最快的速度刺向大彪,却见刀疤从墙后跳过来,手里的朴刀“当”地挡住攻击:“嘿嘿!你的对手是我!”刀疤说着,朴刀顺势往下压,借着小千收剑的力道旋身,刀背带着风声扫向小千腰侧。小千急忙矮身,长剑贴着刀面滑过,剑尖反挑刀疤手腕。两人兵器瞬间碰撞三次,“叮叮当当”的脆响里,刀疤被逼得后退半步,却立刻稳住身形,朴刀舞成个圆,把小千的剑死死拦在圈外。
另一边,三娘的折扇对着大彪面门扫过来,扇骨带风。大彪头一偏,扇骨擦着他耳根飞过,他趁机往前跨步,左臂屈起格挡,右手成拳直捣三娘小腹——这拳看着猛,实则留了后手。三娘果然侧身避开,折扇“唰”地合上,像根短棍似的敲向他拳面。大彪拳头一收,改拳为抓,竟想攥住她的扇柄。
“就这点本事?”三娘冷笑,手腕翻转,折扇在他掌心滑过,扇尖突然变向,点向他手腕“阳溪穴”。大彪吃了一惊,急忙撤手,手背还是被扇尖扫到,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再大意,脚步错开,像只狸猫似的围着三娘游走,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手腕——那是折扇发力的关键。
三娘看穿他的心思,突然变招,不再用扇,而是化掌为爪,左爪虚晃抓他肩头,右爪实则直取他持戒的左手。这招声东击西极快,大彪仓促间只能往后仰身,后腰撞在土墙根上,却借着这一撞的力道,右脚猛地抬起,踹向三娘的膝盖内侧。
“来得好!”三娘不退反进,提膝避开他的脚,同时手肘往下压,正压在大彪的大腿上。大彪只觉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急忙用手肘撑住墙面,另一只手抓向三娘的衣襟——这是市井打架的无赖招,却把三娘逼得往后撤了半步。
趁这空档,大彪站直身子,脸上又挂起嬉笑,突然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拽。三娘猝不及防,整个人压在他胳膊上,大彪趁机凑到她肩头闻了一口:“香!真他娘的香——”
话未说完,三娘忽然屈肘撞向他肋骨,同时膝盖往后一顶,正撞在他小腹。大彪疼得“啊”了一声,攥着她的手松了劲,三娘顺势翻身,一脚踹在他胸口。大彪被踹得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却借着这股劲顺势鲤鱼打挺站起来:“刀疤!开溜了!”
那边刀疤和小千打得正酣,朴刀与长剑碰撞得火星四溅。他听见大彪的喊声,突然将朴刀往小千剑上一搭,借着反作用力往后跳,同时从腰间摸出两枚石子,屈指弹向小千面门。小千急忙挥剑格挡,等看清石子只是虚招时,刀疤已经窜出丈远。
三娘和小千立刻追上去。奈何两人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没追多久,便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行踪。小千收剑站定,气呼呼地抹了把脸:“这俩混蛋跑得比兔子还快!”三娘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抬手摸了摸腰间——
三娘,这两人路子够野,可惜让他们跑了。”小千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懊恼。
三娘指尖在折扇上轻轻敲着,声音平得像静水:“我刚才发现他们两个都有空间戒指。你知道要弄到一颗空间戒指,需要调动多大的关系和人脉——这说明他们背后一定有人。”
小千这才反应过来,往前凑了半步:“三姐,你是说?”
三娘点了点头,折扇在掌心拍了一下:“回去后,放出话去!就说我醉心楼跟这两人势不两立!顺便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他们拿了三千两赏银,转头就打伤了咱们的人,临走时还放狂言,说醉心楼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小千立刻会意,应了声“这就去办”——她懂,三娘是故意把事往大了传,让这两人在王城彻底“扎眼”,逼着他们背后的人露面。
而另一边,大彪和刀疤早跑出老远,找了个隐蔽处停下。大彪掏出钱袋,三千两银子沉甸甸的,他笑得合不拢嘴:“刀疤!成了!跟醉心楼搭上梁子,往后王城谁不认得咱哥俩?”
刀疤也难得兴奋,正把银子往怀里揣,踹了他一脚:“赶紧收起来,别招摇。”
大彪乐呵呵地应着,刚把钱袋系好,突然“阿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骂:“娘的,谁在念叨小爷?”
刀疤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笑:“还能有谁?赵三娘呗。越念叨,咱名声越响。”
两人拎着钱袋往深处走,脚步轻快,却不知这“名声”早被三娘当成了钩子,等着钓出背后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