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儿,刚刚那是裴相?发生什么了?你和裴相难不成?”余诗姚捧着酒壶,一脸懵跌跌撞撞的跟着宋泠出来了,嬉皮笑脸凑到宋泠跟前。
“别胡说,只是刚刚有名杀人嫌犯挟持我罢了。”宋泠摸了摸脖子,理了理衣襟。
余诗姚一脸震惊,双眼瞪圆,围着宋泠看了一圈:“什么!?杀...杀人?你没什么事吧?”
“吓死我了。”看宋泠身上没什么伤痕便安下心来。
“今日算我欠你一顿,我有事先走了。”宋泠拍了拍余诗姚,叫其放心。
“哎好吧好吧,下次再约。”
待余诗姚走后,墨梅悄无声息地来到宋泠身旁。
“郡主,奴婢探查到最近皇太子并无异常情况,要么是在东宫看书,要么去了校场习武,唯一奇怪的是前几日在宝光寺偶遇了户部尚书的嫡次女。”
“这位嫡次女蒋绮是去年刚在外寻回来的,说是和大小姐双胞胎,二人长相相差甚远,奴婢还听说当时裴相也出现在宝光寺。”
宋泠靠在马车窗边,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看来我们这位裴相身上的秘密真不少啊。”
南安王府内。
砚雪看着偷偷摸摸的宋泠二人:“郡主,您可回来了,这深更半夜幸好没事!奴婢让人准备好了醒酒汤,您趁热喝了吧。“
一口喝完后,“好了,我自己稍微洗漱一下就睡了,你们先下去吧。”宋泠挥了挥手。
“喏,奴婢告退。”
夜里的凉风吹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轻微的一缩,嘴角抿成淡淡的弧线。
“不让我知道的,我偏要知道!”
宋泠眼色凶狠,和平日完全不一样,她将窗户关严,放下帷帐,在翻涌的思绪中睡去。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将些许白雪融化。
晨露刚漫上窗棂,帐内的人儿便动了动,宋泠睫毛轻颤,鼻尖蹭了蹭软枕,半响才支起半边身子。
“殿下,您终于醒啦,快起来给王爷请安啦!”砚雪将懵懂的宋泠从床上拉起来洗漱装扮。
一路上宋泠迎着风还是清醒了不少:“给父王请安。”
“欸好,泠儿别冻着了,快坐吧。”
宋玦待女儿品了口茶后,挥手撤退奴仆后直接进入正题:“泠儿,昨晚的事情为父都已经知晓了,身子不好还跑出去喝酒,是想为父担心吗?”
宋泠一顿:“可是裴相说的?”
“裴钰说你在酒坊遭遇歹人威胁,幸好无事!”宋玦眼睛一瞪,胡子一吹,生气的模样倒是像个老顽童。
宋泠坐到宋玦身旁,抱着其手臂眨了眨眼,可怜极了,“父王~难得一次嘛~更何况多亏了裴相还有大理寺少卿英明神武才把女儿救下来的,今日女儿就去答谢二人可好。”
宋玦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女儿竟同他在撒娇“真拿你没办法,裴钰毕竟是个丞相,好好准备谢礼,去吧,早些回来。”
“谢过父王!”
“砚雪,去把上次太子送的那枚墨玉襄珠龙衔佩拿来,作为谢礼。”
砚雪有些犹豫道:“郡主,这太子送的东西转赠不太好吧...”
宋泠看出了砚雪的不解,耐心解释道:“这东西是用来让裴相看清我们的诚意的。”
若她猜的不错,那蒋绮必是裴钰安插在户部尚书府的一枚棋子,丢失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寻回,且是在预选太子妃时,前世到死最后裴钰代为摄政必有其关联。
那时只知太子赵书睿在登基前便有一名红颜知己,不过登基后就鲜少有她的消息,只不过暂且还不能妄下断论。
若是和裴钰联手,那么不仅仅是真相迎刃而解,而她也可登上高台,庇护她爱的人。
但是...她有什么理由让裴钰帮她呢?
宋泠承认她其实不是什么好人,对所有亲近的人都隐瞒了她自己的内心,她不想当个无忧无虑的郡主、太子妃、皇后...那样只会被人拿捏,所以得步步筹谋,首先,得找一个盟友。
南安王府书房内。
“鸦青。”宋玦低声唤道。
“主上。”
方才空无一人的紫檀木架旁,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玄色身影,鸦青半跪于地,墨色斗篷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轻如羽毛飘落,唯有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上的“南”闪着一丝冷光。
“看好郡主,切莫让其与裴钰走的太近。”宋玦未曾抬头,握着上好紫狼毫的笔在纸上写下“裴”一字。
“喏!”
宋玦放下笔,指尖在微凉的桌案上轻轻一点,待他抬起头,那道身影已如融入水中的墨,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阴影处。
“泠儿,若是你乖乖的,该有多好。”宋玦望着远处那盆水仙,已经出现了些许衰败的景象。
丞相府。
“劳烦通传一声,昭华郡主前来答谢裴丞相。”砚雪拿出南安王府令牌交给门房。
门房作揖道:“我家大人交代过了,若是昭华郡主前来拜访可直接进府。”
砚雪收好令牌,在马车旁低声轻唤:“郡主。”
宋泠应了声,砚雪将车帘拉开,入眼的是一截藕色裙摆,绣着银线缠枝莲纹,玉簪斜插着发髻,玉色温润如玉,黑发衬得她本就白皙的面色愈发清透,眉宇间带着未散的倦意。
只是一眼,门房不可闻的迅速低头,生怕亵渎了这名犹如仙子般的女子。
宋泠踏进丞相府,立马就有侍从前来引领其前往水榭停。
裴钰斜靠在紫檀木椅上,绣着金线的墨紫色锦袍的袖摆松松挽着,他指尖捏着枚黑子,,棋子落下间发出“嗒”的轻响。
目光扫过棋盘,俊朗的眉峰轻佻,在听到女子腕间玉镯轻撞的脆响,眼底似有笑意隐藏,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待棋盘上落下黑影,裴钰才继续下一子。
“丞相大人这一步,倒是险。”
宋泠指尖捻起一枚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只要有用,险又有何妨?”
一枚黑子看似远离其他同伴,实则无论再怎么下,都可将白子包围。
二人来回争锋相对,时不时以退为进,宋泠有时也可赢下几子。
“相爷好棋艺。”宋泠点到为止,抿了口茶,上好的庐山云雾,“泉从石出情宜冽,茶自峰生味更圆”,不错。
又抿了口,这人倒是了解她喜茶,竟拿出为数不多的贡茶,不对,昨日...也知道了她喜酒。
“殿下过谦了。”裴钰观察到宋泠的小表情,唇角几不可察的向上弯了弯,待宋泠将棋子归还到棋罐后,其眼底余着一丝未散的温软。
“都下去吧。”
廊下侍从噤若寒蝉,福身退去。
“眼下殿下有何事可以说了。”裴钰指尖捻起茶荷里的雀舌,落入汝窑盖碗时,没溅起半点水花。
“相爷不是都知道了吗?”
“殿下这枚棋子太险了。”
“险,却有用。”宋泠抬眼直视裴钰,深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映照下更加璀璨。
“相爷不妨看看这是什么?”宋泠将准备好的玉佩从袖中拿出来。
裴钰眯了眯眼:“墨玉襄珠龙衔佩?这可是太子殿下所赠?”
宋泠并未接话,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这玉佩一来代表着皇家身份,二来代表着太子对宋泠的认可,起码在太子面前,宋泠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三来想必官家近些时候不会对南安王下手,倒是还可一用。
裴钰眉眼一弯“扑哧。”一声打破了僵局。
“殿下想要从臣这里要些什么?”
宋泠知道,这时候还不能完全和裴钰坦诚相见,便有所隐瞒道“本郡主只是想来日有份保障罢了。”
裴钰将刚煮好的茶待些许温凉后送到宋泠手上。
“昨日的案子怕是还没有头绪吧,正好本郡主略懂些审问勘验之事,不若咱们眼下就去瞧瞧?”
宋泠不甘心坐以待毙,起码得让这斯知道自己的本事,再怎么说也不是个只能瞧着的花瓶。
这一身本事便是重生后决心找外祖家学习的,身子虽不像表面上看着柔弱,却也无法坚持习武之苦,便只和身为太医院之首的舅舅学了些许医药之术,也偶尔坐诊,进行过“莼菜刑尸”,略懂解剖勘验。
看话本里写的关于悬案感兴趣的紧,便也想着用会的才学落在实处,想来对以后各种案件更加了解,多打好关系也对父王等事情的真相更进一步。
裴钰似乎读懂了宋泠有些调皮却有些认真的想法,便应了声:“好。”
这一局,终于落下了一子,等着后手的围猎吧。
“主上,郡主同丞相不过下了一刻钟的棋,说了会话,只听到最后郡主要去大理寺审问昨日抓到的嫌犯。”
王府内,鸦青没入书架下的阴影,低声同宋玦汇报。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宋玦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是不知道宋泠表面的柔弱,懂事都是装出来的,独自抚养这些年自己的女儿当然最清楚不过。
但如若事关朝臣,皇家,如若她不当好这太子妃,那也别怪他心狠,当下紧要的便是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看着眼前摆放的书信,上面写道“欲成大业,先弃其子,伴猪吃虎,蓄势待发。”
宋玦将信纸靠近火烛,橘红色火焰映的他只有半张脸在阴影里,直到最后一丝青烟袅袅升起,火星熄灭,房里才得以重归寂静。
大理寺。
“参见郡主,在下大理寺少卿秦易礼。”秦易礼双手抱拳行礼。
宋泠点头,看向秦易礼道:“秦少卿,本郡主今日就是来看看上次的案子。”
“这…里面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唯恐伤了郡主。”
“昨日本郡主在嫌犯手中依旧能被救下,都看出来是少卿与丞相大人机智过人,英勇不凡!在少卿的地盘还能将我如何呢?你说是吧”
宋泠拍了拍胸脯,似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转眼又眯眯眼笑着看着裴钰。
裴钰自知已经答应她了,怎么说也是要带她先进去的。
秦易礼有些无措,待裴钰点头后“郡主请。”
大理寺的地牢深处,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与血腥气,在昏暗的甬道里弥漫。
石壁上嵌着的油灯忽明忽暗,将牢门铁栏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狰狞的爪痕。
角落里,几个囚人蜷缩着。有的镣铐拖在地上,每动一下便发出“哐啷”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狱卒的皮靴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铁栏被木棍狠狠敲了几下,发出震耳的轰鸣,惊得囚人们一阵瑟缩。“安分点!”粗哑的呵斥声在甬道里回荡,随后只有某个角落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声。
秦易礼有些惊讶于这位娇娇弱弱的郡主表现,似乎早已看多了这样的场景。
可当一阵风卷着地牢特有的腥臊气从门缝里钻出来时,那泰然自若的神情便有了丝微澜。
她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下,随即极轻地蹙起眉头,只抬手将素色披风拢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