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驶过科技园的牌坊时,晨雾刚好散了大半。
阳光把玻璃幕墙照得发亮,像块巨大的镜子竖在路边。
他捏着车闸在园区门口停下,车筐里的牛奶袋随着惯性晃了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早餐店在 C区 3栋,”我盯着导航念,“还有五分钟就到取餐时间了。”
他蹬着车拐进园区小路,两侧的银杏树刚抽出新叶,嫩黄色的像串小扇子。
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穿运动服的年轻人正在投篮,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砰砰”响。
“快点,”我催促道,“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加速蹬了两下,单车链条突然“咔哒”响了一声,车速慢了半拍。
取完早餐时,老板娘往袋里多塞了个茶叶蛋:“看你们跑这么快,垫垫肚子。”
保温箱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透过箱壁在我的手背上洇出片温热的湿痕。
“下一站是金融街的写字楼,”他把新订单信息调出来,“九点半之前送到,还有四十分钟。”
骑出科技园时,马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
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私家车在路口排起长龙,尾气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他把车骑得飞快,车把在车流里灵活地穿梭,我攥着保温箱的带子,指节勒得发白。
“慢点,安全第一。”我喊道,风声把我的声音撕成了碎片。
金融街的写字楼群像群钢铁巨人,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天上的流云。
我们在指定的大楼前停下,车筐里的豆浆袋已经凉透了。
他仰头看了看楼顶的避雷针,又低头核对订单地址:“没错,就是这儿。”
我跳下车,刚要往旋转门走,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请出示工卡。”保安的声音像他的制服一样笔挺,手里的测温枪还冒着寒气。
“我们是送外卖的,”我举了举手里的保温箱,“有订单要送到 23楼。”
保安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门禁系统,屏幕上闪烁着“请刷卡进入”的字样:“外来人员必须由内部员工接送,或者让对方下来取。”
他立刻掏出手机给顾客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没人接。”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眉头拧成个疙瘩。
我走到旋转门旁往里看,大厅里铺着大理石地面,穿西装的人们正刷卡进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串急促的鼓点。
“怎么办?”
我绕着保安亭转圈,皮鞋跟磕到地砖的接缝处,发出“噔噔”的响。
保温箱里的包子开始散出凉掉的油腻味,混着手里茶叶蛋的卤香,让我胃里有点发空。
他蹲在地上研究导航,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附近好像没有其他入口。”
“再打个电话试试。”我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九点十分。
这次电话通了,却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没到?我这等着开会呢。”
“我们在楼下,进不去,需要您下来取下。”
他的声音放得很软。
“我哪有空下去?”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送外卖的不都能上来吗?找保安通融下。”
没等我们回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把手机往车筐里一扔,站起身来回踱步,帆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透着股烦躁。
“这什么人啊。”我忍不住嘀咕。
保安朝我们这边看了眼,大概是听见了争吵。
我走过去递了根烟——这是从他裤兜里摸出来的,他平时不抽,是上次帮工地大叔搬东西时对方硬塞的。
保安摆摆手:“不用,规定就是规定。”
“师傅,您看能不能通融下?”我放低声音,“对方等着开会呢,挺急的。”
保安没说话,目光落在匆匆进门的人群里。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米白色西装的女人正刷卡,手里拎着的帆布包上印着和订单地址相同的公司 logo。
“那个,”我赶紧跑过去,“请问您是 23楼的吗?有份外卖……”
女人愣了下,听完我的解释后点了点头:“我帮你带上去吧,正好我也要上去。”
我连忙把保温箱递过去,她接过时皱了下眉,大概是觉得有点沉。
“太谢谢您了。”
他笑得一脸感激,露出两颗小虎牙。
女人摆了摆手,刷卡进了旋转门,高跟鞋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大厅深处。
我们在楼下站了会儿,看着手机上的订单状态变成“已送达”,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他从车筐里拿出那袋凉透的牛奶,插上吸管递过来:“喝点吧。”
我吸了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激得打了个哆嗦。
他靠在单车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座上的破洞。
“下次接这种写字楼的单,得提前问问要不要工卡。”
我把牛奶袋扔进垃圾桶,听见里面的空瓶发出“哐当”一声。
他“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楼顶的时钟,指针指向九点三十五分。
“没超时,”他笑了笑,“还赚了十二块五。”
风从楼群间穿过来,带着点凉意。
我跨上单车,车把往左边偏了偏——刚才急着停车,没放正。
他蹬着车跟上来,车筐里的空保温箱晃悠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下一站去哪?”
我扭头问他,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把他下巴上的胡茬照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附近有个蛋糕店,说要送两盒蛋挞到幼儿园。”
我蹬着车往前冲,听见他在身后喊:“慢点!别又差点撞路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