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盘膝坐下，四周氤氲的雾气如纱幔垂落。三缕安魂香在青铜螭纹炉中静静燃烧，青烟袅袅升起，在屋顶投射的晨光中化作游丝。他呼吸间，那些烟雾便随着吐纳流转，时而如蛟龙盘柱，时而似流云舒卷。
《春深诀》的玄色封皮上，“春深“二字以金漆勾勒，此刻正泛着幽幽青光。古籍无风自动，书页翻动时发出沙沙轻响，仿佛春蚕食叶。当书页停驻在“立春篇“时，漓月忽然感到喉间一凉，似有寒泉自天灵灌入——正顺着他的任脉缓缓下行。
“神游外骸，心入天池。”
八字真言在脑海中响起的刹那，漓月看见自己每一根经脉都亮起银线。寒气行至膻中穴时突然化作游鱼，沿着奇经八脉飞速游走，最终在眉心祖窍处轻轻一撞。
“嗡——”
耳畔响起玉磬清音，漓月眼睑微颤。当他再次感知到光线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乳白色的虚空中。这空间没有边界，没有方位，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他试探着迈步，足尖点处便漾开圈圈波纹，如同踏在凝胶表面。
伸手触碰虚空时，指尖传来丝绸般的质感。
“这就是我的心境天池？”
声音在空间中产生奇特的回响，每个字都化作细小的光粒悬浮空中。漓月想起姚老抚着雪白长须说过的话：“狂徒的心池燃着业火，歹人的心池插满利刃，而你...”老人当时意味深长的停顿，此刻才显出真意。
他并指成剑，按照《春深诀》记载运转周天。丹田处升起暖流，在指尖凝成一点银星。当这点银光触及虚空时，突然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华彩——就像冬夜里突然炸开的烟花，又似砚台中化开的宿墨。
漓月缓缓张口徐徐道出：“惊鸿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银光在飞行中不断变形，先是拉成长练，继而盘曲成环，最后竟凝成一只通体雪白的鹤影。那鹤的每根羽毛都闪烁着冰晶般的光泽，独足站立时，爪下绽开一朵冰莲。最奇异的是它的眼睛，左瞳映着漓月现在的模样，右瞳却显出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鹤影忽然引颈长鸣，清越的鹤唳声中，整片空间开始震颤。漓月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从虚无中浮现，如同三月柳絮纷飞。这些光点组成模糊的画面：大雪中追逐的孩童，灯光下看书的少年，还有...
“原来如此。”漓月伸手接住一片光点，它在掌心化作水滴，“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万象归一。”
《春深诀》的书页在现实中又翻过一页，停留在“惊蛰篇”。漓月的心神感应到文字变化，双手自然结出惊蛰印。当他将手印推向鹤影时，虚无中突然响起闷雷——这不是耳膜接收的声波，而是直接震荡元神的神音。
“春雷动，万物生。”
鹤影应声展翅，翼展竟达三丈有余。随着它每一次扇动，虚空便落下无数光雨。这些雨滴在坠落过程中不断变化：有的化作新芽破土，有的变作游鱼跃水，更多则保持着晶莹的水珠形态，内部却包罗着微缩的山川城池。
漓月忽然福至心灵，咬破指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在空中凝成朱砂般的红点，恰好落在鹤影眉心。霎时间，整个空间大放光明，那些游离的光点开始有序排列，渐渐显露出山水轮廓。东方升起青气化作层峦叠嶂，西方垂下白芒变作飞瀑流泉，而鹤影所在的位置，正缓缓浮现出一方寒潭。
“这才是真正的...立春惊蛰。”
漓月感到神识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有清凉的泉水冲刷着紫府。他看见自己每一处穴窍都亮起星光，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对应周天星斗，而任督二脉则化作银河玉带。那只白鹤此刻正栖息在他神识凝聚的昆仑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周身灵气流转。
现实中的《春深诀》突然合拢，封皮上的“春深“二字由青转金。漓月心神归位的瞬间，听见鹤影传来的最后一道意念：
“记得开心，其他的都是其他。”
殿外传来更漏声，漓月睁眼才发现，这场看似短暂的修炼，实际已过去半个日。但案几上的安魂香早已燃尽，香灰保持着完整的形状，细看竟像极了那只心神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