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坐在躺椅,手持蒲扇,一晃一晃的,颇为惬意。
透过斑驳树影,衬得她明艳的面庞越发雪白莹亮。
她看向泣血残阳,点点余晖喷洒而下,释放出明晃晃的温暖,但她的神色却淡淡的,半分温度也没有,她浅声说道:“往后,你可以不用再特意向我报备了。”
因为,她不会再分出心神去关注。
更不会再痴心等候,只为迎接他的回归。
小厮愣了下,才恭敬应下。
片刻后。
夏云峥踏进院门,一眼瞧见孟氏,就跟见了鬼似的。
他绷不住表情,惊恐地颤着手指向孟氏:“你、你不是喝了鸡汤,被毒死……哦不对。”他失态,也说漏了嘴,却在下一刹那,生硬地转了话锋:“夫人,我是说,你能安然无恙,我甚是欢喜。”
他喉咙动了动,明显紧张:“还有,我什么也没做。”
对。
他只是给她端了一碗鸡汤而已,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呸!呸呸呸!
还什么都没做?
呵,谁信啊?反正,她不信。
夏浅浅粉嘟嘟的小嘴撅的老高,对着爹爹就是一顿吐槽。
呕了,渣男!
【爹爹踩着娘亲和亲生儿女的森森白骨往上爬,还妄图侵吞娘亲的天价嫁妆。】
过分哟……
真过分!
夏浅浅眨巴着大眼睛,怒瞪爹爹。
以身祭天,护三界安宁,是她心甘情愿,她尚且没有怨言。
但被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渣千般羞辱和利用,她忍受不了!
孟氏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抽痛,并非痛心于夏云峥的背叛,而是惊讶于儿女的相继离世,更是为自身感到莫大的悲哀。
她说:“贤妻扶我凌云志,得志先斩枕边人!我从前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再回头看,才发现并非如此。”
夏云峥心头一跳。
他仔细端详孟氏的面容,探究孟氏是否察觉出什么,但一无所获。
他遮盖住满满的心虚,眼神躲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是我亲生骨肉的母亲,国公府缺不了你。”
“而我,也需要你。”
“在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负你,只有我不会!”
他声调铿锵,好似许诺一般。
字字句句皆是真情实意。
但孟氏垂头,轻轻地捏了捏女儿肉肉的小手,柔声安抚女儿的暴躁和愤怒,一点余光都没有甩给夏云峥,更没有被他糊弄。
至于嘴上,她半分都没有留情面:“负心汉不忠不仁,没有道德,违背公序良俗,其行径之恶劣,真是令人不齿!就该前途尽毁,孤独终老!”
她表现出反感、憎恨的情绪,深深的鄙夷溢于言表。
夏云峥羞愤不已,想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后,孟氏又故意似的,问了句:“夫君,你觉得呢?”
夏云峥:“……”
他能怎么想?
当然是负心之人一生顺遂,事业和爱情双丰收。
可他说不了,也不能说。
更不能坐实负心汉的身份。
夏云峥眉宇阴沉,梗着脖子把话题一转:“夫人,书房是机密重地,不经我允许,无人可以进去,但今早,却有人偷偷潜入,动了我书案上面的东西,害我在一众同僚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孟氏敛了一身锐气。
她摇着蒲扇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道:“哦,我听到了。”
他试探性问:“你知道是谁进来过吗?”
“夫君可以查查。”反正,她早已抹去蛛丝马迹,不可能让他察觉。
夏云峥指骨慢慢用力,手上的纸张被揉皱,乃至被捏碎,“文官弹劾我,武官挖苦我,而皇上训斥我。”他感到屈辱,难以接受:“可夫人,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理应前程似锦,借此一飞冲天。
孟氏冷冷抬眸,“既然有那么多人看你不顺眼,连皇上都迁怒你,那夫君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到位?”
夏云峥脸更臭了。
他啪的一下,将纸张掷在地面:“明明我是被冤枉的,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恶作剧,居然在我要上呈的凭据里乱写乱画!”
画绿毛龟、画猪头、画癞蛤蟆……
“还有,连同我的各种糗事,都被爆了出来。”
可恶的是,他在上朝之前竟是一无所觉。
“更关键的,是那些斥责百官、唾骂皇上的惊人之语,根本不是我心中所想,却兜不住,居然诉于纸上!”
“但我记得,我没那么写。”
显然,是有人污蔑他。
“咿呀。”
夏浅浅嗦了嗦胖乎乎的小手指,嘿嘿笑着。
谁让爹爹一肚子坏水,妄图拉外祖父下马?
结果,却遭到了反噬。
孟氏当然明白夏云峥的意思,毕竟,是她替换了他的凭据。
但偏偏,她要气他:“凭据是你亲手搜罗的,亦是你亲自献给皇上,如今出了纰漏,你却忙于推卸责任,而不是想着解决办法,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这涉及夏云峥的尊严。
他鼻孔朝天,哼哼道:“我是不是男人,夫人不是最该清楚吗?!”
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孟氏放下蒲扇,站起身,她抱过摇篮里的女儿,“在我看来,你畜生不如。”
连人都算不上。
更遑论男人。
夏云峥咬牙切齿,气炸了,他脖颈青筋暴涨,呼吸不稳,“我们夫妻情意深厚,日日夜夜相互作伴,彼此尊重、关心和爱护。
你说过,你嫁鸡随鸡,以夫为天,如果我不在了,你的天就塌了……”
“可不过一转眼,你却言语羞辱我!”
她这一前一后的态度千差万别,让他的心理落差极大。
孟氏脚步一顿。
夫妻情意?
她有过。
但是,却已经被他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