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浅死了。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三界安定,她凭借一己之力和魔族背水一战,以献祭血肉之躯和神魂为代价,陨落如星辰,消散殆尽。
当她有意识的一刻。
她想要撑开沉重的眼皮,但是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处窄小黑暗的空间,四周是高高的壁垒。
尝试了好几次,她终于见到一丝丝光亮。
“夫人,担心死我了!我以为你挺不过去了,差点就随你而去!”夏云峥声音破碎,哽着泪说道。
刚刚在生孩子的过程中,孟氏的喘气声、呻吟声一刻都不间断,掺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泄露出万念俱灰的绝望。
他一度以为她挺不过去。
然而,她却命大。
就……挺可惜的。
孟氏脸色苍白虚弱,却强撑起笑容:“嗯,确实艰难。不过,只要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出生就好……”
这是身为人母的期望。
夏云峥用温水浸泡毛巾,然后拧干,替她擦拭:“你生了个女儿,她很好,没事。”
女儿?
说的是我?
夏浅浅抬起藕节一般白嫩嫩的小胖手,挠挠头,俨然是迷茫的状态。
可明明在上一秒,她就已经归于虚无。
血雾漫天,残骸散落。
那种肉体和灵魂相互拉扯的钻心疼痛,仿佛锋利的刀刃划破白嫩的肌肤,一下重过一下,在慢慢将她凌迟,碾碎。
她本该死了,却貌似……又活了过来。
这时孟氏轻柔的嗓音响起:“夫君,我、我想看看我们的女儿。”
夏云峥抱了过来。
随即,映入夏浅浅眼帘的,是一张端庄美丽的脸庞,尽管惨白如纸,却眉似远山,齿如瓠犀,濯清涟而不妖。
【娘亲?漂亮娘亲!】
她稚嫩的音调先是带着疑惑,而后是满含雀跃的恍然大悟。
孟氏垂眸,和夏浅浅对上了眼。
不同于一般婴儿刚出生全身青紫,皱皱巴巴,她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好似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
瞧着就喜人的很。
真好,这是她的女儿。
她满脸温柔,泛着母爱的慈祥光辉。
夏云峥:“女儿的眉眼、嘴巴、脸型,都半点不差,像你!”
他眼眶通红,泪痕未干,深情地注视着她们娘俩。
孟氏香汗淋漓,眸光却亮亮的,她勾住女儿的小拇指,轻声说道:“浅浅,我是娘亲。”
夏浅浅,是她和夫君一早商量好给女儿起的名字。
浅浅品,深深爱。
夫君不善言辞,但在生活的点滴里,却处处藏着他的细心和温暖,惹人心悸。
夏浅浅点头,小奶音软软糯糯,热情欢快地想要回应。
却发现,她点不了头,而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呀,呀呀,咿咿呀呀。”
悲剧啊。
真是悲剧!
想她堂堂三百岁小神女,平日里呼风唤雨,掌控天地法则,好不威风!结果一睁一闭之间,竟是回炉重造,成了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婴儿。
“夫人,厨房里的鸡汤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端来。”夏云峥站起身,放下湿毛巾。
他眼窝深邃,流露出浓浓的炙热爱意,密不透风地席卷而来,让孟氏心尖陡然一烫,丝丝甜蜜和幸福泛滥开来。
夫君总是这样,十六年如一日的体贴。
知道她刚生产完,气血不足,乏力头晕,便早早让人熬汤。
孟氏好似清晨的桃花,含苞待放,小女人姿态尽显,正打算应声,却听一道咋咋呼呼的小奶音倏然炸响,炸得她外焦里嫩!
【鸡汤?是毒鸡汤!爹爹居然要给娘亲喝毒鸡汤?!】
【呜呜,真是要命喽。】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对话……
夏浅浅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
闲暇时,她喜欢偷司命仙君的话本来看。
看了很多,记住的内容不少。
其中一本以孟氏生小女儿展开,讲述了太尉府嫡女悲惨一生的事迹,让她记忆犹新,久久都不能释然。
看到夏国公下毒这一段,她气的牙痒痒,险些把话本撕碎。
“你去吧!”孟氏紧紧捂住嘴,生怕当场失态。
第一次听见婴儿稚嫩的话语,她没有当回事,以为是幻听,但第二次听见,她根本没办法忽略。
环顾整个房间,只有女儿一个婴儿。
那么,是女儿在说话吗?
可她的嘴巴明明没有张开,她却听见她爆炸性的言论。
鸡汤有毒?
夫君要给她下毒?
不、不会的!
夫君那么爱她,不可能会害她!
她不信。
一点儿都不信?!
可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欺骗她?
孟氏望着夫君离去的背影,她心绪慢慢沉淀,唤贴身丫鬟上前,艰难吐露:“诗琴,你跟上国公爷,看、看看他有没有……奇怪的行为?”
譬如下毒。
诗琴神经陡然绷紧:“夫人,您是怀疑国公爷心中有鬼?”
孟氏放下手,再无半分娇羞和甜蜜的表情,她瞳孔里涌动的光芒时隐时现,不太清晰,让人一时难以窥探出她真正的想法。
她说:“是真是假,一切等查证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诗琴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人,相当可靠。
另外,诗琴习武,为人仔细,由她调查夫君是不是口蜜腹剑,再合适不过了。
【误会?那可没有!】
【鸡汤美容养颜,补气养血,是妥妥的好东西,可惜加了大量的砒霜……显然,爹爹就没想过让娘亲活下来!
等娘亲一闭眼,正好为白月光腾出位置,他会对外宣布,娘亲大出血,是难产而死!】
夏浅浅脸颊像充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感觉轻轻一戳就会爆炸。
她着实气坏了。
孟氏呼吸渐渐加重,心脏在狂跳!
砒霜?
他不想她活下来?
只为了……给他的白月光腾位置?
孟氏重重咳嗽,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夏浅浅脸色一变,焦躁道:【漂亮娘亲!呜,呜呜,你怎么吐血了?】
她抬起粉嫩嫩的小胳膊,试图触摸娘亲的唇角,擦去红得渗人的血丝。
孟氏看着女儿似是担忧,似是心疼的小眼神,胸闷的症状稍稍缓解,她张了张口,安慰道:“我还好,死不了。”
【唉,我忘了!娘亲都还没喝鸡汤呢,是该喘着气。】
等鸡汤一喝,娘亲就算不想嘎,也得嘎了。
【后来,娘亲尸骨未寒,白月光竟是登堂入室!甚至,她和爹爹还全然不顾场合,在娘亲的灵堂面前脱光光,睡觉觉哩!可刺激啦!】
但是,也可恶。
更是极其不尊重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