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刺骨的寒意,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狠狠一拧。
水。
四面八方涌来的水,腥咸、沉重,蛮横地灌进我的口鼻,堵住每一丝空气。喉咙里火烧火燎,肺叶像被无形的手捏紧,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耗尽最后一点氧气。视线被浑浊的池水扭曲,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晕开,变成模糊的光团。
窒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像冰冷的铁链缠绕全身,拖拽着意识沉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的边缘,一个声音穿透了水幕,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和甜腻,清晰地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
“……沉哥哥,急什么嘛?姐姐她呀,水性好得很,一时半会儿沉不下去的……”
是林薇薇!
那个我视若亲妹、掏心掏肺对待的“闺蜜”!此刻,她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门传来,娇嗲得能滴出蜜,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濒死的神经。
紧接着,是另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此刻却冰冷如刀的男声,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喘息:“让她……再泡会儿……碍事……薇薇,别管她……”
陆沉!
我的丈夫!那个在神父面前发誓要爱护我一生一世的男人!此刻,他就在离我溺亡不到几米的地方,和他的情人,我的“好闺蜜”,上演着令人作呕的激情戏码!我的痛苦挣扎,我的垂死呼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情欲升温的无关背景音!
滔天的恨意,瞬间压过了溺水的痛苦,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陆沉!林薇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
“——苏晚?”
一声带着试探和隐隐催促的呼唤,毫无预兆地刺穿了那片冰冷绝望的水域,猛地将我拽离了溺毙的边缘。
那声音很近,近得就在耳边。
意识像是被强行从深海里打捞上来,猛地一个激灵。刺眼的、带着暖意的光线毫无遮挡地撞入眼帘,逼得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不是泳池底幽蓝浑浊的光。
是无数道汇聚的、灼热明亮的聚光灯。还有水晶吊灯折射出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芒。
巨大的、缀满香槟色玫瑰与白纱的拱门矗立在眼前。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香槟酒液和新鲜花朵混合的、属于婚礼的甜腻气息。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
目光所及,是铺着洁白长桌布、摆满精致点心的宴会桌;是衣香鬓影、举着酒杯含笑交谈的宾客;是脸上堆满笑容、举着相机和手机的媒体记者……
正前方,巨大的LED屏幕正循环播放着精心制作的婚纱照幻灯片。照片里,穿着圣洁拖尾婚纱的女人依偎在西装革履的男人怀中,笑容灿烂,眼神里盈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是我。是上一世愚蠢透顶、引狼入室的苏晚!
而此刻,那个穿着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黑色礼服的男人,就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
陆沉。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足以欺骗世人的温柔微笑,手里正捏着一枚在灯光下闪耀着冰冷光芒的钻戒。他的另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左手,指尖带着一丝象征性的暖意,准备将这枚价值连城的枷锁,套上我的无名指。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我回来了。
回到了三年前,我和陆沉这场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现场!回到了所有噩梦开始的原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上一秒溺毙的冰冷绝望,与此刻婚礼现场虚假的甜蜜温暖,形成荒诞而尖锐的对比,撕扯着我的神经。
陆沉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和眼神的异常。他微微蹙了蹙精心修剪过的眉毛,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随即被更深的、伪装的柔情覆盖。他维持着那令人作呕的温柔腔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最近几桌的宾客听清:“晚晚?怎么了?是不是太紧张了?别怕,看着我。”
他托着我手指的力道微微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试图继续那个套上戒指的动作。那枚硕大的钻石,折射着舞台上方的强光,像一只充满恶意、窥伺着猎物的眼睛。
指尖传来的、属于他皮肤的温热触感,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的理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喉咙口。
就是这只手!上一世,就是这双手,温柔地替我整理鬓发,转身却在股权转让书上签下他的名字,将我父亲毕生心血蚕食鲸吞!就是这只手,在无数个夜晚,看似亲密地搂着我,背地里却和林薇薇的肢体纠缠不清!就是这只手,最终在冰冷的泳池边,冷漠地按下了我的头颅,将我推向死亡!
“别碰我!”
一声嘶哑的、带着破音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突兀的惊雷,劈开了婚礼现场流淌的甜蜜乐章和宾客们低低的谈笑。
空气骤然凝固。
陆沉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错愕、震惊,还有一丝被当众违逆的愠怒,在他眼底交织。他托着我的手僵在半空,那枚戒指尴尬地停在我的指尖。
“晚晚?”他试图补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强压下的惊疑和警告,“你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
他试图靠近,想再次握住我的手,用他一贯的“温柔”来安抚“失控”的新娘,将这场闹剧拉回“正轨”。
靠近的气息,混合着他惯用的古龙水味道,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我胸腔里积压了两世的滔天恨意和汹涌怒火。
“我说——别碰我!”
这一次,声音拔高,带着淬冰的尖锐,清晰地响彻整个宴会厅。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惊愕的、疑惑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了过来。背景的婚礼进行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香槟塔旁侍者失手碰倒一个杯子的轻微脆响,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猛地抽回了被陆沉虚托着的左手!
动作又快又狠,带着十足的厌恶和决绝。
陆沉猝不及防,捏着戒指的手指被狠狠甩开。那枚象征着“永恒爱情”的昂贵钻戒,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刺眼的弧光,然后——
“叮!”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炸响在红毯上。
戒指精准地砸在一块坚硬的大理石地砖边缘,那颗硕大的主钻应声崩裂,飞溅出几点细小的、冰冷的碎屑。戒圈扭曲着弹跳了几下,滚落到红毯边缘,像一件被无情丢弃的垃圾。
满场哗然!
巨大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嗡嗡的议论声浪,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镁光灯疯了似的闪烁起来,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试图捕捉这惊天一幕的特写。
陆沉的脸色,在聚光灯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震惊、难堪、被当众羞辱的暴怒,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混合出一种扭曲的酱紫色。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枚碎裂的戒指,仿佛那是他碎裂的尊严,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叛的凶狠。
“苏晚!”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制而微微发抖,“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我的手腕,想用蛮力控制住局面,挽回他岌岌可危的面子。
“我做什么?”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我猛地后退一步,高跟鞋狠狠踩在洁白的头纱上,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我挺直了脊背,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利剑,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惊愕的面孔,最后定格在陆沉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这婚,我不结了!”
轰——!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
惊呼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质问声瞬间拔高了数个分贝,几乎要掀翻装饰华美的天花板。陆沉的父母,陆正宏和宋美娟,脸色铁青地从主桌站了起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我。我名义上的继母,柳如眉,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嘴,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晚晚!”陆沉彻底失控了,他低吼着,额角青筋暴跳,试图扑过来抓住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发什么神经!快跟我去向爸妈道歉,向大家解释清楚!婚礼继续!”
“解释?”我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我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是淬了寒冰的恨意,“陆沉,需要解释的人,是你!”
我不再看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宴会厅侧后方,一个被众人下意识忽略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停着一架特制的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肤色有些过分的苍白,像是长久不见阳光。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寒潭,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场轰动全城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苏珩。
我的弟弟。苏家曾经最耀眼的天才,却在三年前一场离奇的车祸中,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意识沉沦,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玩偶。苏家庞大的产业,也因此被柳如眉和陆沉一步步蚕食、架空,最终落入陆沉手中。
上一世,直到死,我都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是命运对苏家的残忍玩笑。
可沈聿白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所有被蒙蔽的认知!
“苏家产业,从今天起,”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由我苏晚,亲自接手!”
我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碎裂的钻戒碎片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像是踏过腐朽的过去。我径直走向那个角落,走向那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弟弟。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所有震惊、不解、探究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走向轮椅上那个“废人”的举动上。
陆沉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方才的暴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慌取代。他看着我走向苏珩,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苏晚!你给我站住!”他失态地咆哮起来,试图冲过来阻拦,“苏珩他……他根本不行了!你接手?你拿什么接手?你懂什么?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回来!”
我充耳不闻。
走到苏珩的轮椅前,我停下脚步。他依旧安静地坐着,浓密的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浅金,却驱不散那份沉寂的死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点生命的余烬。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我的弟弟,曾经意气风发、眼神明亮如星的弟弟,被生生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而罪魁祸首,就在这满堂宾客之中!
强压下翻涌的泪意和蚀骨的恨,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苏珩那令人心碎的模样。我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悬崖边迎风伫立的孤松,迎向陆沉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迎向全场无数双充满了震惊、鄙夷、好奇的眼睛。
“丢人现眼?”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凝固的空气,“陆沉,真正让苏家蒙羞,真正在丢人现眼的人,是你!”
我抬起手,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镶嵌着蓝宝石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这不是装饰品。这是我重生醒来后,唯一来得及从自己保险柜里取出的东西——一个伪装成珠宝的微型存储器。
指尖在蓝宝石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U盘,从手镯内侧弹了出来。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如同捏着一颗足以毁灭一切的炸弹。
“你不是问我凭什么接手吗?”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牢牢钉在陆沉骤然煞白的脸上,“就凭这个!”
我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向离我最近、一个举着相机、目瞪口呆的记者。那记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麻烦,”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这个,接到主屏幕的接口上。”
记者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U盘,再看看台上脸色铁青的陆沉和陆家人,一时不知所措。
“接上!”我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如刀。
或许是慑于我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或许是职业本能对爆炸性新闻的渴望压过了恐惧,那记者咬了咬牙,鬼使神差地接过了U盘,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小跑着冲向舞台一侧控制着巨大LED屏幕的电脑操作台。
“拦住他!快拦住他!”陆沉终于彻底慌了神,他失态地冲着保安嘶吼,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
几个保安如梦初醒,慌忙想要上前阻拦记者。
但,晚了。
记者动作麻利地将U盘插入了电脑的USB接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宴会厅里那面巨大的、原本循环播放着甜蜜婚纱照的LED屏幕,画面猛地一闪,雪花跳动了一下,紧接着——
刺目的鲜红背景,如同泼洒的鲜血,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
巨大的、加粗的黑色标题触目惊心地砸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陆沉及其关联方财务造假及非法转移资产证据链(第一部分)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降临了。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无数道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压抑的嘶鸣。
屏幕上,一份份清晰扫描的文档、一张张标注着可疑资金流向的银行流水截图、一份份伪造的采购合同和虚开的发票……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陆沉光鲜亮丽的外皮,露出底下肮脏腐烂的真相!
那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在过去几年里,陆沉是如何利用其作为苏氏集团准女婿的身份,通过其控制的空壳公司,与苏氏内部某些人员(名单赫然在列!)勾结,进行大规模的关联交易、虚增利润、伪造合同、挪用苏氏资金!资金流向的终点,正是他个人以及他母亲宋美娟控制的海外账户!
数额之巨大,手段之卑劣,证据链之完整,令人瞠目结舌!
“不——!假的!这都是假的!是她伪造的!是苏晚这个疯女人伪造的!”陆沉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目赤红,指着屏幕嘶声力竭地咆哮,试图冲过去拔掉U盘。几个保安死死地架住了他,场面一片混乱。
陆正宏和宋美娟面如死灰,宋美娟更是直接瘫软在椅子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柳如眉也失去了方才的镇定,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在屏幕和陆沉之间来回扫视。
满场宾客,无论是与陆家交好的,还是看热闹的,此刻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闪光灯已经连成了片,快门声如同爆豆,记者们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世纪婚礼变惊天丑闻,还有什么比这更爆炸的头条?!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光线,缓缓地“滑”了进来。
是的,滑。
因为他坐在一架特制的、线条流畅而冰冷的轮椅上。金属的轮毂碾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低沉而规律的、仿佛碾压在人心上的轻响。
轮椅上的男人,穿着纯黑色的手工西装,一丝褶皱也无。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冷峻的下颌。他操控轮椅的动作稳定而精准,仿佛不是在喧闹混乱的婚宴现场,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径直朝着舞台的方向而来,或者说,是朝着我而来。
轮椅的金属轮子,不偏不倚,精准地碾过了红毯边缘那枚扭曲变形、钻石崩裂的婚戒。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响起。
戒指的戒圈,在冰冷的金属轮毂下,彻底化为齑粉。
轮椅,在距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停下。
轮椅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会场顶部的璀璨水晶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驱散了额发投下的阴影。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也英俊得近乎妖异的脸。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深邃,幽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瞳孔的颜色是极深的墨黑,此刻清晰地倒映着LED屏幕上刺目的鲜红背景和黑色标题,也倒映着我此刻冰冷而决绝的身影。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锐利和洞悉,仿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看透所有伪装和秘密。
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漠然的了然。
仿佛眼前这场由我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这足以颠覆陆家、震动全城的惊天丑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早已预见的、乏味的戏剧开场。
他微微抬起了手。
骨节分明、同样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卡片的材质奇特,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哑光黑色,边缘镶嵌着极细的金线,勾勒出一个繁复而神秘的图腾。
黑金名片。
他的动作优雅而随意,仿佛只是递出一张寻常的请柬。
名片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拈着,平稳地递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的指尖,只有寸许。
一个低沉、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奇异磁性和穿透力的男声,在满场死寂的、只剩下闪光灯爆响和陆沉绝望嘶吼的背景音中,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玉石,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苏小姐,需要盟友吗?”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我身后轮椅上依旧毫无反应的苏珩,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锐芒。
然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却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补充道:
“毕竟……你弟弟当年的车祸,可不止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