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被吸干的空洞感还残留在我的每一寸骨头里，**那种生命被活生生抽离的剧痛，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我猛地睁开眼。
是清晨，天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钻进来，**像几根冰冷的探针，**照着屋内熟悉的陈设。
我活着。
我回到了十八岁，孕花甄选的这一天。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温热，没有那个让我耗尽生命的“花苞”。
左手腕上，那块被村里人视为无上荣耀的“花神胎记”，像一朵烧得正旺的火焰，灼痛了我的皮肤。
催命符。
我立刻扯下长袖，死死盖住那抹血红。
前世，我就是带着这枚胎记，骄傲地被选中，然后被囚禁，被灌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最后在极致的痛苦中，感觉生命顺着脊椎被一点点抽走，化成了那朵该死的“血花”。
“阿禾，醒啦？”
母亲端着两个粗陶碗走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期盼，**那期盼里混杂着贪婪和狂热，看得我胃里一阵翻搅。**
她将其中一碗递给我哥阿木，他正靠在床上病弱地咳嗽，**每咳一声，整个单薄的胸膛都剧烈地起伏着。**
“阿木，快，喝了这碗神水，养好身子骨，等玲子或者你妹妹孕了花，第一颗花籽就给你治病。**咱家的好日子，就全指望你们了！**”
另一碗，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碗里是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气，像打开了一口尘封多年的棺材。**
就是它。
前世我喝下后，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像一滩烂泥被他们抬去“育花堂”的药水。
我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喝下去，就是重复前世的绝路。不喝，当场就会被母亲打个半死。怎么办？**
“娘，我……”
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装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磨蹭什么？这可是村长特意恩赐的，喝了它，才有资格被山神选中，这是我们家的荣耀！”
母亲催促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荣耀？
我内心冷笑，好一个吃人的荣耀。**用我的命，换哥哥的命，换全家的“好日子”？凭什么！**
我接过碗，手抖得更厉害了。**碗沿粗糙的质感硌着我的指尖，那股腥臭味直冲鼻腔，前世临死前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在母亲不耐烦地要来夺碗的瞬间，**我心底响起一个疯狂的声音：就是现在！**
我“不小心”手一滑。
“哐当——”
粗陶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黑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腥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整个人都傻了，直直地跪了下去，身体抖成一团。
“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手滑了！娘，你打我吧！”
我哭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表现出极度的惶恐和懊悔。**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躲过一劫。**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你这个败家女！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你是不是不想为家里分忧？你是不是嫉妒你哥能好起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哭得撕心裂肺，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得生疼，但这点疼，远不及前世痛苦的万分之一。**
阿木在床上虚弱地开口。
“娘，算了，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别打了。**再闹下去，**等会儿村长就要来了。”
提到村长，母亲的怒火才稍稍压下。**她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不甘地放下。**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别耽误了甄选！”
我低着头，用袖子擦掉眼泪，也擦掉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冷光。
躲过了。
第一步，我躲过了。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一阵恭敬的喧哗，紧接着，是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村长和几个长老来了。
他们穿着体面的长衫，一进门，**屋里原本还算正常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压抑，**连我娘都立刻噤了声，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前世的我，在这一刻是多么骄傲和激动，我高高地昂着头，第一个撸起袖子，展示我那枚全村最鲜艳的胎记。
可现在，我只是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村长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那双黑色的布靴上，绣着我看不懂的暗纹，一如他的人，深不可测。**
“那个低着头的，是阿木家的丫头？”
他的声音又慢又沉，像一条湿滑的蛇，缠上了我的脖颈。**他甚至还微微动了动鼻子，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味道。**
**“怎么一股药味儿？还打碎了碗？”**
我心头一紧，他竟然察觉到了！
“抬起头来。”
我能感觉到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催促着，逼迫着，**尤其是母亲，那眼神几乎要在我背后烧出两个洞来。**
我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反常的举动，让他多看了我几眼。
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来回刮着。**我瞬间想起了前世在“育花堂”里，他也是用这种眼神，审视着我隆起的腹部，像在欣赏一件即将成熟的祭品。**
恐惧和恨意，让我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