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个时辰后,平静的侯府忽的躁动起来。
谢瑞出事了!
众人把他抬回来时,他身体僵硬,嘴唇发紫,浑身都是雪沫,像是从雪地里挖出来的,只剩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车夫说,他们离开玄清观后便遇到了雪崩,马儿受了惊,一寻人被埋在了大雪里。若不是被路过的车队发现,他们恐怕就没命了。
听到这话,谢霖只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雪崩?”
他回想起从玄清观回程的路,路边是有些积雪,但却远远不到雪崩的地步。况且,若真有雪崩,定会拦住去路,可他们却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城。
“说来也奇怪,四少爷从玄清观出来后,马儿便开始不听招呼,总是想往我们规划的路线之外走,几次都差点失控,就好像……”话说到一半,车夫又立刻闭了嘴。
他猛地想起来,侯府里是最忌讳说这些的。
自从三年前,三小姐出了那事之后,侯爷便严令禁止侯府里面的人谈论怪力乱神。
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谢霖也没了什么耐心,只冷声道,“说完。”
车夫咽了咽口水,低头小声道,“像……像中邪……”
此话一出,谢霖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他忽然想起谢芊安在竹屋里跟谢瑞说的那些话,什么邪祟,什么性命之忧,难道真与她有关?
思及此,谢霖黑着脸,将谢芊安拉出了院子。
“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砸在谢芊安的心上。
谢芊安强压着心口的抽痛,淡淡抬眸,“世子的意思是,我让他遇到雪崩?”
听到她的反问,谢霖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荒谬。雪崩之事当是意外,怎么胡乱怪到谁头上的?
“可你前脚才说瑞儿有性命之忧,后脚他便出了事,若不是你害他,又怎会这么清楚?”
看着谢霖逐渐暴躁的模样,谢芊安暗叹,侯府世子是惯会断案的。
她只是提醒一句,便被安了害人的罪名。
见他面带责怪,谢芊安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眸,冷漠又平静,“我为什么要害他?”
对视上她平淡的目光,谢霖心中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好像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疼痛,窒息,烦闷。
“因为你怨他,你怨他护着念念,你怨他三年未见,第一面便对你大打出手,你怨我们所有人!”
谢芊安眼眸沉了沉,半晌,才冷漠开口,“我没害他,他命数如此。”
谢霖原以为谢芊安会慌张的为自己辩解,又或者是哭着说这事跟她没关系,再或者,只是委屈的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随便一个答案都会让这件事情缓和些,可她偏偏要这样冷漠又倔强的挑战他的底线。
命数如此?
她一个从未学过玄学道法的侯门千金,怎的就能看出人的命数了?
分明是故意在跟他作对!
思及此,谢霖心中的怒火更是难压。
见谢芊安转身要回屋,他心一横,伸手把她推了出去,“胡言乱语!”
谢芊安膝盖上有伤,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跌坐在了雪地里。
她憔悴的小脸拧成一团,额头上冒着细汗,嘴唇微张喘着粗气,看来是痛得厉害。
可谢霖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厌恶。
“你既能看出人的命数,我便要看看,在这样的雪夜里呆一晚,你的命数又当如何。”
说罢,他掀起门帘,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屋内的暖气钻了出来,丫鬟们站在门口,享受着着屋内的那来之不易的暖意。
可这样的暖气,等跑到谢芊安的面前时,又变成寒风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雪地里,寒风呼啸而过,让她想起三年前被赶走那日,也是这样大的雪。
她被罚跪在谢司念的院门口,哭着求着跟他们说不是自己做的,嗓子里都咳出血来,可没人信她。
如今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陈述事实,却还是落得同样的下场。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谢芊安缩了缩身子,鼻尖被冻得通红,却还是能隐约闻到屋内里散出的那股腥臭味。
若不能及时去掉邪祟,谢瑞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
很快,沈夫人请的御医便来了,他们围着谢瑞轮番把脉,施针,喂药,可忙了一圈下来,谢瑞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反而是体热更胜,开始说起了胡话。
御医们说,从医几十年,从未遇到这么奇怪的病症。
若只是受了寒,一剂汤药下去便可缓解。可谢瑞都喝了三剂药了,病情却丝毫未减。
他们说,谢瑞的身体时冷时热,脉搏时有时无,不像是活人该有的脉象。
比起急症,更像是中了邪。
沈夫人守在床边哭得昏天黑地,谢司念也红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又是中邪!
谢霖猛地眉头一蹙,目光不自觉的瞟向谢瑞腰间的荷包。
谢芊安说过,这个荷包染了邪祟,会伤他性命。
谢霖心中一阵犹豫,他明知道这是谢芊安为了栽赃念念编造的谎话,此刻心中莫名生出了想试试的冲动。
万一……被谢芊安说中了?
几番挣扎,谢霖紧蹙着眉,趁人不注意时悄悄扯下了谢瑞腰间的荷包。
可谁料,就在荷包被扯下的瞬间,谢瑞抽搐的身体竟真的平复下来。
紧接着,他紧缩的眉头舒展开,发青的嘴唇逐渐变得红润,整个人如卸下了千斤重担,眉眼也逐渐展开。
“醒了!”谢霖的嗓音发颤,“真的醒了!”
众人闻声而来,御医们忙不迭的上前把脉,惊叹此乃世间奇迹。
沈夫人喜极而泣,连忙跪下拜了三拜,感谢三清真人保佑。又忙不迭的转身吩咐下人去煮参汤,又催着多买些香烛回来祭拜真人。
屋内一片祥和热闹,可谢霖却高兴不起来。
他纤长的手指捏了捏手中的荷包,那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念念亲手做的,谢芊安应当是做不了手脚。
难道他真的冤枉了谢芊安?
可一想到她那双冷漠又倔强的双眸,谢霖心里便有股说不出的怒意。
冤枉了她又如何?
她太任性了,如若不给她一点教训,以后只怕更加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