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灵月哽咽道，“那是我曾经的家，我是南黎王萧卓的女儿，南黎族的圣女，萧灵月。”
明睿了然，十年前，南黎被北琼攻占，萧卓率领百姓浴血抗击，终因寡不敌众，兵败被俘，遭受非人虐待，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其头颅被悬挂城门曝晒三个多月，其妻于兵败之时自刎身亡，只有两个女儿没有找到。
“师妹，都过去了，莫要伤心，有殿下在，这次我们一定报仇雪恨，把赫哲那个老匹夫千刀万剐。”
灵月很快收拾了情绪，“殿下，接下来，您怎么安排？”
“我写信一封，由绍普带给祁大帅，让他做好里应外合的准备，何时攻城，以信号为准。我拟一份名单，找二十个信得过的人，绍公子把名单交给我的亲信凌风，让他来此处与我接应，到时由绍公子带领他们从密道进去，引火烧城，制造混乱，再从内打开城门，一举拿下南黎城。”
“只是这密道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灵月略有所思：这密道三个月前我和师兄打探了一次，清理了一些积石，里面干燥处存有干粮，待上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明睿：“好，南黎的守军不多，我就不信攻不下这座城。”
灵月眉头紧蹙，沉思道：“殿下，南黎的守军大多是当地百姓，北琼的士兵不足一万。两军交战，死伤的是无辜百姓。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拿下大头领，北琼军将溃不成军。南黎百姓饱受赫哲欺压之苦，只要风向一变，将会倒戈，我是圣女，也会率领百姓拼死相抗。僵持了一个多月，守城的士兵早已疲惫，此时正是攻打的最好时机。”
明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之前她的医术令人刮目相看，如今这满腹的文韬武略胸有丘壑倒将他这个皇子衬得黯淡无光。
她是圣女，当之无愧的圣女，自与凡人不同，明睿安慰着自己。
“如何擒贼？”大统帅不耻下问。
灵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愿进城，接近赫哲，擒拿大头领，只是我单枪匹马，武功甚微，殿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明睿尚未点头，绍普连连摆手，“师妹，你不能去冒险，师父也不会同意的，你是萧家唯一的后代，不能轻易涉险。”
“师兄......”灵月坚定而又期待的眼神，绍普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个柔弱女子尚且身先士卒，明睿岂有退缩的道理。
“那我们怎么进去？”
“大头领一个要紧的小妾怀孕了，这几次都是我把的脉，稳的胎，也算是旧识，两个月前，她曾派人去镇上的药铺请过我，按照日子算，也有七八个月份，可以以此l理由进去。而且，大头领的头痛病怕是又要犯了。”
“大敌当前，大头领岂可轻易放人进城。”绍普急得面红耳赤。
“大头领已有三女，算命的都说这一胎是男孩，他会冒这个险。我武功甚微，你病弱无力，最容易打消顾虑。”
还没等说完，绍普急得跳墙：“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还没到南黎城，就被风吹倒了吧。可那赫哲正值壮年，虎背熊腰，身强力壮，周围警戒森严，抓住他还不是老鹰捉小鸡一样。”
绍普说话气势凌人，明睿气得......翻了翻白眼。
“出其不意，方能一招毙命。至于殿下的功力，这几天我会给你加大药量，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家里还有师父炼制的速效补气丸，能助殿下恢复三成功力。只要有和大头领近身的机会，动作快准狠，就有擒拿住的希望。”
明睿坚定地说：“可以一试，大不了一死。”
看着如此视死如归的皇亲贵胄，绍普意外之余多了一些感动。
其实，早死晚死对明睿来说，差别不大，反正这么多年他一直混吃等死，多活一天净赚一天，若真能深入虎穴单枪匹马智擒贼首，这一出也够史书浓墨重彩了。
时间紧迫，明睿将写好的信函交于绍普，又叮嘱了一番，方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半分正经半分玩笑道：“灵月姑娘，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灵月姑娘托腮凝思，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其实他没想过对方回答，答案早就揭晓，反正不会长久。
每次病发之时，他都疼痛难忍，生不如死，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灵月说得对，若不是太医名药伺候着，他早就归西了。
他十八岁，呵呵，太医们还是嘴上留情，说得委婉了些。
他的病情反反复复，宫里、王府里已经习惯了。每每咳嗽加重，礼部早就拟好了章程，全府上下神色肃穆，管家熟练地准备着后事。
每次发病都在将死的边缘蹦跶，弄得上下不得安宁，明睿心有不忍，十岁时，禀报父皇，请求赐府另居，修身养性，皇上欣然应允。
十一岁那年，有个古怪的老头来到王府，亲授了他一套心法，重点呼吸调养，明睿每日练功就寝之前必做一遍，做完便觉得呼吸顺畅、上下通泰，慢慢地便养成了习惯。
闲来无事，他想给自己写篇墓志铭，流芳百世什么的。
陵墓父皇早命人修建完毕，万事俱备，只差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墓志铭。
他要自己书写。
仔细想想，生得不凡，长的不俗，死得冷清，至少要辉煌一下，就像流星划过天际的那抹亮色，短暂却灿烂。
他想起母妃临终前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对家乡南黎落入北琼痛心疾首。
收复南黎，慰问母妃在天之灵。
于是，他秉明父皇，暗中操练着一批勇士，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他要代天子亲征，讨伐逆贼，以正国威。
事实证明，明睿的身先士卒确实令士气大增，上下动容。
只可惜，出师不利，偷袭不成，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是英雄，凭着一腔孤勇，成了一个笑话。
不知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该如何书写。
正当胡思乱想时，一抹混合着少女的清香和药草味的气息扑鼻而来，灵月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轻拍着他的肩头，缓缓道：“殿下，你可长命百岁。”
他笑了笑，转身望着那双赤诚而又坚定的明眸，竟真的有点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