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那句“动她一下,试试”,像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在王强烧昏了的脑门上。
他往前冲的势头,就那么硬生生地刹住了,脚底在湿滑的沙地上蹚出一条狼狈的深沟。
他不是傻子。
陆骁那眼神,是真能杀人的。
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他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搁?
眼珠子骨碌一转,王强的视线越过陆骁高大的肩膀,钉在了不远处那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顾言之身上。
有了。
“顾知青!”
王强扯着嗓子大喊,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给薅了过去。
“你是个文化人,读过书,明事理!你来给大家伙儿断断这个理!”
他指着林知夏,又指着那满满一筐的鲍鱼,话把子直接捅向顾言之。
“她林知夏偷挖集体财产,这是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不是该交给公社处理?”
这一嗓子,喊得顾言之浑身一个激灵,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烫得他皮肤生疼。
“王强,有话……有话好好说……”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整话。
王强看他那副窝囊样,心里更有底了,直接打断他。
“我爹说了,等收了她家那三分宅基地盖新房,保管有你一间!”
“可你要是敢多管闲事……”
王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阴森,眼神往旁边黑漆漆的海水里瞟。
“这黑灯瞎火的,海边石头又滑,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喂了王八,可没人晓得!”
新房。
这两个字,咣当一声,把顾言之心里那点念想砸了个稀巴烂。
他脑子嗡的一声,成了一锅浆糊。
一边,是林知夏那双清亮的眼睛,是她熬夜帮自己抄报告后,悄悄端来的那碗热乎乎的红薯汤。
另一边,是回城的名额,是城里体面的工作,是彻底滚出这片穷山恶水的唯一指望。
那点温情,在远大前程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退了。
林知夏就那么看着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那份空洞,比任何质问都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脸上火烧火燎,难堪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一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也把自己,推进了无底深渊。
就在顾言之后退的刹那,陆骁动了。
他身子一弓,整个人就炮弹一样弹了出去。
他甚至没回头,只用那把压着火的嗓子,低低地扔下一句。
“闭眼。”
林知夏没闭。
她要看。
她要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划地,把今天这一切,全都刻进骨头里。
下一个瞬间。
陆骁裹着一股子血腥的风,冲进了那几个还拎着木棍的混混里。
那根本不是打架。
是屠杀。
单方面的屠杀。
第一个混混的木棍刚挥到一半,陆骁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那混混的惨叫还没冲出喉咙,手腕已经用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陆骁夺过木棍,看都没看他,反手就是一记猛扫。
木棍带着风声,精准地抽在另外两个混混的膝盖弯上。
瘆人的骨裂声,在海风里传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嗷”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抱着腿在沙地上打滚,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跑。
可他刚跑出两步,后衣领就猛地一紧。
陆骁单手就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就跟拖条死狗似的,拖回到礁石边。
“别……别打我……我爹是王大海……你动了我,你也跑不了!”
王强杀猪一样嚎着,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陆骁抬起脚。
对着他那只没受伤的脚踝,干脆利落,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让人牙酸的骨裂声,盖过了海浪,也盖过了王强戛然而止的惨叫。
整个海滩,瞬间只剩下几个混混压不住的呻吟。
陆骁扔掉那根沾了血的木棍,转身,一步步走回到林知夏面前。
他一身的血腥和煞气,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才收敛了些。
“吓到了?”
他的声音很哑。
林知夏的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不是因为害怕。
是被一股子滚烫又蛮横的东西,直直撞进了心口。
她摇了摇头。
她迎着他走上前,视线落在他那只因为用力而崩开血口子的虎口上,那里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眼眶,猛地一热。
她没说谢谢。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那只滚烫的、带着薄茧和血腥味的手。
掌心相触,陆骁高大的身体僵了一下。
林知夏却握得更紧了。
他的手很烫,掌心的薄茧磨得她有些痒,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却让她安心。
她拉着他,转过身,正对着那个早就吓傻了的顾言之。
“顾知青。”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耳光,抽得顾言之脸上火辣辣的。
“你看清楚了。”
她的视线,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挪回到顾言之那张白得跟纸一样的脸上。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从今往后,我们俩,再没半点关系。”
这句话,把他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读书人”体面,撕得稀巴烂。
顾言之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徒劳地想辩解。
“我……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把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林知夏打断他,头也没回。
海风吹过,把浓重的血腥味和海水的咸味搅和在一起,吹得人心里发冷。
陆骁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能再待了。”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呻吟的几个人,最后落在那满满一筐的鲍鱼上,话里透着一股子紧迫。
林知夏立刻反应过来。
王强被打成这样,他爹王大海,红礁村的土皇帝,很快就会带着全村的人杀过来。
到时候,别说鲍鱼,他们俩能不能囫囵个儿地走出这个村子,都是问题。
她看向那筐鲍鱼。
这是娘的救命钱。
也是引来这场大祸的根源。
怎么带着这筐要命又要钱的玩意儿,从这个即将被封锁的村子里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