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尤乘着一叶孤舟,破开极寒域终年不散的冰雾,缓缓靠岸。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脸上,却奇异地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踏上这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土地,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极寒殿深处,高坐冰晶王座的雪尊忽然睁开双眼,银白色的睫毛下,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王座扶手,寒冰凝结的扶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终于来了吗......阿澈。“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三百年来沉淀的复杂情绪。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漫天飞雪消散于空中。
与此同时,站在雪原上的云尤突然捂住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灵魂深处涌出,仿佛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记忆深处被尘封的画面若隐若现。他的眼神渐渐涣散,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朝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极寒殿方向,一步一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
寒风呜咽着掠过耳畔,像是在诉说一个被遗忘已久的故事。云尤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心底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云尤终于在一阵刺骨的寒风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站在极寒殿的台阶之下。巍峨的冰晶宫殿在苍白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芒,仿佛一座沉睡千年的神祇遗迹。
“我怎么会在这里……“云尤低声呢喃,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灼热感,与周遭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这里本就是你的归处!“一个激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云尤猛然抬头,只见极寒殿最高的冰阶之上,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立在那里。那人银发如雪,衣袂翻飞,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霜雾,仿佛与这片冰雪天地融为一体。
云尤见此大惊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朝阳剑,“澈儿!你终于回来了!”台上的白衣男子激动地说道,云尤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警惕地盯着高处的白衣男子,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动摇:“你认错人了......我叫云尤。“
雪尊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出现在云尤面前三尺之处。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云尤本能地后退半步,朝阳剑横在胸前。
雪尊眸光微敛,银白的长睫在寒风中轻颤,似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袖中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
云尤望着他,困惑的问道:“阿澈是谁?“
“他啊......“穷奇的雕像忽然开口,石质的身躯在冰晶映照下泛着幽光,声音低沉而悠远,“是雪尊大人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这极寒域三百年来,唯一能让雪尊展颜之人。“
混沌的雕像紧接着道,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怀念:“小阿澈在时,这极寒殿的冰棱都会化出暖光。雪尊大人会亲自教他术法,带他踏遍北境雪原,甚至......“
突然一个年头从云尤心里冒了出来,“阿澈我一定要见到,或许他就是在我梦中的人。”
“不知阿澈大人现在在何处?”云尤问道?“他被封印在了冰镜殿的玄冰镜里。”穷奇雕像又缓缓开口道。
云尤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朝阳剑“铮“的一声轻颤。
“冰镜殿......“他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道闸门——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冰镜前,镜中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银发蓝眸的少年,正对着他微笑。云尤突然大惊“这不就是梦中的跟自己相似的青年指引自己来的地方嘛!”云尤心里暗暗惊叹道。
“不知道阿澈大人为何被封印在了冰镜殿的冰镜里?”云尤朝着雪尊的方向大声问道。“大胆!尔不过乃一介凡人,竟敢朝着雪尊大人大吼!”穷奇雕像怒吼一声,整个极寒殿都因它的震怒而微微震颤,冰晶穹顶簌簌落下细碎的冰屑。
雪尊却只是微微抬手,示意穷奇噤声。他银白色的睫毛低垂,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既然你执意要问......“雪尊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低沉,冰晶王座周围的寒气骤然凝结成霜,“那便告诉你这段尘封的往事。“
他缓缓抬起眼眸,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三百年前的烽火:“魔神昊阳之乱,想必你有所耳闻。那魔头所过之处,生灵尽灭,山河染血。当战火蔓延至极寒域时......“
雪尊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王座扶手,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冰痕:“昊阳亲率十万魔兵压境,要本座俯首称臣。阿澈他......“话音突然一顿,殿内的温度瞬间又降了几分。
“那孩子执意率三千冰雪龙骑出城迎战。“雪尊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与十二魔将之首魔龙将鏖战三日,眼看就要取胜之际......“
王座扶手突然“咔嚓“一声碎裂,细小的冰晶在空中悬浮:“昊阳那厮竟暗中偷袭!一道本命魔焰直取阿澈后心......“
雪尊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魔焰......“他缓缓抬起手,一缕黑气在掌心扭曲挣扎,“是昊阳炼化万载的至邪之物。入体即蚀魂,中者......“
冰晶大殿突然剧烈震颤,无数冰棱从穹顶坠落:“终将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雪尊的声音微微发颤,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水光。他抬起手,掌心凝结出一朵晶莹的冰莲,莲心却缠绕着几缕挥之不去的黑气。
“那孩子......“雪尊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在最后清醒的时刻,跪在这大殿中央求我。“冰莲在他手中剧烈颤抖,“他说'师尊,弟子宁愿永世封印,也不要伤害极寒域一草一木'。“
云尤突然捂住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他看见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浑身浴血,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将朝阳剑双手奉还给雪尊。少年嘴角渗着血,却还带着笑:“师尊,等弟子回来......“
“不知可让我去见见阿澈大人!”云尤激动地说道。
雪尊闻言,银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抬手,大殿中央的玄冰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晶莹剔透的冰阶向着地底深处延伸。
“跟紧本座。“雪尊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玄冰镜所在之处冰镜殿,极寒刺骨,凡人踏入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云尤已经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冰阶。刺骨的寒气瞬间顺着他的脚底蔓延而上,在衣袍上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但他只是紧了紧衣襟,目光坚定地望向幽深的通道:“我一定要见他。“
雪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抬手在云尤周身布下一道淡蓝色的光罩:“走吧。“
两人沿着冰阶一路向下,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通道两侧的冰壁上,隐约可见无数被冰封的身影——那是三百年前战死的冰雪龙骑,他们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宛如一尊尊冰雕。
当走到通道尽头时,一面巨大的冰镜矗立在圆形冰室中央。镜面并非平滑,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镜中隐约可见一个银发少年的身影,正闭目沉睡。
“阿澈......“云尤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却在距离冰镜三尺处突然跪倒在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而镜子里面的那个少年似乎也活了过来
冰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镜面如水面般剧烈波动。那个银发少年缓缓抬起手,指尖竟穿透镜面,触碰到了现实的空气。
“阿澈?!“雪尊瞳孔骤缩,手中瞬间凝聚出三尺冰剑。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却是一片混沌——左眼如往昔般冰蓝清澈,右眼却已化作漆黑魔瞳。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声音忽而清朗忽而嘶哑:“师尊......三百年了......“
云尤突然抱住头颅,剧痛让他跪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某种力量撕扯,与镜中之人产生着强烈的共鸣。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现:
——少年时在雪原练剑,雪尊亲手为他系上御寒的银狐大氅;
——第一次领军出征时,三千龙骑齐声呐喊“誓死追随阿澈大人“;
——最后时刻,魔气入体时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云尤挣扎着抬头,发现镜中少年也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穿越时空交汇,竟同时开口:“我才是......阿澈。“
整个冰镜殿开始崩塌,巨大的玄冰镜面上裂纹蔓延。少年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镜外,银发在魔气中狂舞。他右手保持着结印姿势,左手却扭曲成爪状,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师尊...快...“少年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冰蓝左眼中泪水滑落,“杀了我...趁我还能...压制他...“
雪尊手中冰剑嗡鸣震颤,却迟迟无法落下。三百年前亲手封印爱徒的痛苦记忆涌上心头,这位傲视三界的雪尊竟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就在这瞬息之间,少年右眼魔瞳大亮,整面玄冰镜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中,一道缠绕着黑气的银白身影破镜而出,仰天长啸:
“今日,极寒域当灭!“只见浑身冒着黑气的阿澈吼道。
“不,你不是阿澈!阿澈绝不会毁灭他热爱的土地!”雪尊说道!
“雪尊大人!”只见阿澈此时的两只眼睛一只是白银色而另外一只则是黑色,“杀了我!快!”
雪尊的手剧烈颤抖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手中的寒冰剑凝结了又碎裂,反复三次,却始终无法挥出。
“师尊...求您...“阿澈单膝跪地,白银色的左眼不断淌下冰晶般的泪滴,而右眼的黑气正在向全身蔓延,“趁我...还能控制...“
云尤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阿澈的手腕。令人意外的是,那些缠绕的黑气竟对他避之不及。
“不,还有办法!“云尤转头看向雪尊,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用我的魂魄为引,将魔气渡入朝阳剑!“
“你疯了!“穷奇雕像怒吼,“这样你会魂飞魄散!“
雪尊的瞳孔猛地收缩。三百年前那场生离死别仿佛又要重演,但这一次——
“不。“雪尊突然抬手,极寒殿穹顶的万年玄冰开始融化,滴落的水珠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镜,“本座要你们...都活着。“
每一面冰镜中都映照出阿澈不同时期的模样:幼时蹒跚学步的稚童,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将领,还有...镜中封印时安详的睡颜。
“这是...?“阿澈的白银左眼突然明亮起来。
“三百年来,本座收集了你散落的所有记忆碎片。“雪尊双手结印,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无数冰镜化作流光没入阿澈眉心。令人震惊的是,那些黑气遇到这些记忆之光,竟如雪遇朝阳般开始消融!
“啊!“魔气发出凄厉的尖啸,“不可能!这些凡尘记忆怎么会...“
“因为这就是阿澈最强大的力量。“云尤握紧朝阳剑,剑身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人...最深的眷恋。“
阿澈的身体渐渐被纯净的白光笼罩。当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他双瞳终于恢复成一样的冰蓝色,只是左眼深处多了一点银星般的亮光。
“师尊...“阿澈虚脱般向前倒去,被雪尊稳稳接住。他露出疲惫却释然的笑容:“这次...弟子真的...回来了...“
极寒域终年不化的积雪突然开始焕发生机,无数冰晶兰破雪而出,在雪尊与阿澈周围绽放出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