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降温了。习惯了的温度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霜风,细嗅之下呼吸进冰雪的冷意。舒适又焦黄的日光藏进了被化开的水彩的颜色里,羽状的云重重叠叠积了厚厚的一层,在干涸凝固的明丽的染料正中。雪寒松枝、赤火入瞳的画卷里,暗香若雾,和暗红的花灯里蜡烛燃烧团团缓缓转动的气流并没有什么分别。它倒映着雪地里收拾得干净的思绪,即便经久,刹那间地崩山摧,一发不可收拾。
雪是微白的,世界是渐变的,从一片纯白四散奔逃为松花绿,与水面相接的地方,明晃晃空白着的镜面一样光滑的水流不断地向前流动,而榴红的艳色静止不动。这个时候不觉得来得太匆匆吗?仿佛是因为某种不可言明、羞于出口的“道理”来维持自然的统一,因而不得不如当年女皇为明朝游玩,速令众花发,仓促中急急收尾了。
草地上的树叶半是橘红半是橘黄,这时候树叶与树枝上营养的供给远远比夏日时少的多,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除了等待着凋亡,从枝头上落下化为来年的花肥外,或许就是恰好叶子的形状入了来人的眼,色彩的分布又刚刚合了来人的眼……于是毫无意外地,在书籍中定居,叶肉中残留的水分随着时间的更替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作为一种时间的过客的利器,将轰轰烈烈的过去与贫困潦倒的现在割裂。
竹叶覆盖了寒青的永久底色,一成不变。冥顽不灵的是人,不是物。被自然淘汰的是保守而非平庸。底色是最好的伪装,也是最能够麻痹心神的利器。规避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不美妙,却躲不开自己内心的弱点和欠缺。
它安静地与文字亲密地接触,从脉络中感知那些规规矩矩的语言背后的温度。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竟然也通晓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来。它不禁哑然,一阵唏嘘。
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但凡动过一次,生出一分悔意来,此生都伴着不如意度过终生。在日复一日的困顿中蹉跎,放不下的人是自己,不让自己放下的而人,还是自己。这样令人无可奈何,又赤裸。失去与得到相倚,教会人宽容与阔达。如何在言语中失了分寸,又终于恢复了面上的神采,时刻的定格不得而知。
为什么将一片叶子夹进书里,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在书的第一页,里面的蔷薇花瓣鲜活如昨,网状的脉络从凑近花芯的一头蔓延至另一头,张罗着通赤的薄片入席。兴许是长久的接触,书页间有香入鼻。花瓣边缘处有被虫子啮食的痕迹,略微有些打卷。
那是东方朝霞照耀过的世上瑰宝,那是松尖朝露浸润过的蕉下娇宠,那是连江月华触摸过的顾影自怜,那是山涧清风吹拂过的人生自苦。何必说冷雨里充当过客,是热情消退的无力,还是已经洞悉了的分离的结局?
雪自上而下,落到地面上,瞬间融化。我走近,道路上变得湿润。目光所及之处,雪花身姿曼妙,形成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在那有形的轮廓里,透明的羽翼上的经雨胭脂色不会被氧化了,作为工艺品封存在琉璃中,冷色的灯光打在它的棱角之上,流光溢彩,连接着同样惊艳的舞台。
干净又张扬,内敛而谦逊,当荣誉冠名,反复又是新生。
初雪,便是新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