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停了。水珠顺着墨绿色瓦片慢慢滑落,一滴又一滴,在鹅卵石的凹槽里制造出短暂的音乐盛会。
小贩们拉着木板车在街道弓着背摆摊,大概是人太少的原因,这条街像银河一样看不到边,空旷至极。
花府的边角门那里开了一条缝,潇潇主仆二人慢慢从里面走出来,低头弯腰爬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这夫人可真抠搜,姑娘你好歹也是嫡系所出,她就算不为你考虑,也要为花府考虑一下吧?”
小菊撅着嘴,眉宇间叠出一道山峦。
“我本就不受她们待见,能活着已实属幸运,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潇潇正襟危坐于车撵中,云淡风轻。
马车伴着吱吱呀呀声慢慢行驶在街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最后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
“姑娘,我们到了,眼前就是福源寺。”
小菊斜背着一些行囊慢慢下车,花潇潇一只手拉着车帘,缓缓走出。
银步摇伴着风声滴答作响,乌黑发亮的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在肩上。
“这福源寺可真是不显山不显水,处处皆是安宁。”
潇潇如是想。
早年母亲还在世时,也曾多次带她来这里祈福,求平安符。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寺里小僧恭立于门前迎接来往贵客,脸上谄媚的假笑像是带了张面具。
“师父,我们是花府女眷,前来祈福小住半月,劳烦师父安排一下。”
小菊走上前将府贴递到小僧眼前,小僧上下打量了几眼潇潇主仆,又看了一遍府贴,这才漫不经心地随处指了个方向。
“往前走,拐弯处便是,姑娘选个房间住下吧,贵宾房间现下是没有了。”
“多谢师父。”
潇潇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主仆二人越过一个又一个亭子,穿过一个又一个小池,方才到达小僧口中的客房。
“这小僧可真是狗眼看人低,瞧我们全身上下毫无奢华感,便这般敷衍。”
小菊一生气便会鼓着小脸,红色的脸蛋像是抹了层胭脂。
“这世道本是如此,出门在外,都是先敬衣冠后敬人,人人皆是往上走,而非向下走,若想往上走,不都得沾点世俗?没有人会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极尽奉承。”
潇潇立于门前,触起的眉头像是一座青山,像是在述说一段痛不可言的故事。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我那病秧子姐姐吗?怎如今落到这般田地?”
远处走来一位娇艳明丽女子,着一袭湖蓝色散花纱裙,裙摆处的彩蝶纹样随着步伐翩然欲飞,银线勾勒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光芒,腰间禁步上的宝玉坠子随着莲步轻移叮咚作响。
来人正是花千千。
“姑娘好歹是正房嫡出长女,你怎可如此不敬?”
小菊眼睛里溢出一股怒气,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
“嫡长女?她也配?!”
千千故意将“配”字说的很重,眉头轻轻挑起,眼睛里是重重的不屑。
“她母亲与人私通,我都不知她是不是我们花家的骨血,像她这般,怎配做我的长姐?”
“我母亲是遭人陷害,你休要如此侮辱于她!你们怎样对我都无所谓,可不要这般待她!”
“母亲”二字于潇潇而言便是逆鳞,她不许任何人侮辱她的母亲。可此时此刻的口角像一拳打到棉花堆里,无助感袭满全身。
“陷不陷害又有何可谓?横竖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信,你以后啊,也只配嫁于乡下蛮夫,此生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千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这里,身旁的小厮朝潇潇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紧随其后。
观景台,凉风习习。
摄政王李恩泰慵懒地躺在竹椅上,一条腿交叉着放在另一条腿上面,好不惬意。
“王爷,你看那边好像花家的大姑娘,似在与人争执。”
随从锤子上前一脸八卦地跟王爷讲。
“随他们去吧,爱吵就吵,跟我何关?”
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兴趣,也就只剩下冷了。
锤子嘟着嘴继续看着,直到人消失不见为止。
“都说花家大姑娘出身不洁,母亲与人私通,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这大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天装的倒是柔弱不了自理。前几日听说齐府大少爷被她勾去了魂,这齐府可是京都五大名门之一,岂是她一个不洁之女可以肖想的?”
三皇子李在泽喝着清茶,漫不经心地讲出这句话。
在皇权之下,人的名声不论真假,都是可以一语定生死。他们不会探查真相,毕竟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道听旁说更有性价比。
“花潇潇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