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从凌晨一点半一直燃烧到第二天中午,当最后一丝火焰熄灭,曾经辉煌的磨坊只剩下一片废墟。在这片废墟里,残存着半截石碑。石碑上的铭文,早被烟火熏得模糊不清,仿佛成了一种神秘的谶语:“日磨千金,夜梦黄粱”。
这简短的八个字,仿佛是对这座磨坊命运的精准概括。曾经,方圆十里八村的人们到这里磨面,石磨不停地转动,希望能够磨出千金的财富。然而,一切都如黄粱一梦般,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泡影。那曾经堆积如山的麦粒,那曾经叮当作响的铜钱,都随着这场大火的熄灭而烟消云散。
据说在着火的前一天,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万籁俱寂,只有那凛冽的寒风在旷野中呼啸而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这座价值上千万的私营磨坊,大门半掩着,曾经的先进工作者,昔日的劳动模范,独自驮着两大壶汽油,悄无声息的走进了磨坊。它时而沉重,时而轻盈的驴蹄声,踏碎了夜深人静的漫漫黑夜,“嗒嗒嗒”的声音在空旷的旷野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们的心上。
八年前,犟驴入职磨坊。那时的它,年轻而充满活力,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磨坊主人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只要碾子转得勤,日子不会亏待老实人”。这句话曾经是他努力工作的动力,它相信只要自己勤劳肯干,就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当它被主人牵着走进磨坊,第一次看到那巨大的磨盘,听到那“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心中涌起一种使命感。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份稳定而有意义的工作,只要自己努力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从那以后,它便开始了蒙眼拉磨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从未有过丝毫的懈怠。它的脚步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轨迹,每一圈都凝聚着它的汗水和心血。那磨盘转动的每一声“吱呀”,在它听来,仿佛都是对“稳定工作”承诺的注解。它相信,主人会看到它的努力,会按照约定给自己开工资,会按照劳动法和保险法给自己缴纳社保。然而,现实却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主人的嘴脸逐渐变得狰狞,那所谓的承诺就像泡沫一样,一触即破。主人慷慨激昂的说:“你们都是磨坊的主人,你们都要站在主人的立场,为磨坊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工作满五年者,我不但给你们缴纳社保,还给你们盖新的驴圈,免费送给你们居住”。它曾无数次地期待着主人能够良心发现,能够遵守诺言,但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失望和绝望。
这两年,主人变得越来越贪婪,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嫌磨坊的产量不够多,嫌自己赚的钱还是太少,他想裁掉年老体衰的驴,可又不想按照劳动法给予经济补偿。他以全球经济不景气为由,要求磨坊全员降薪百分之二十,然后又开始实行绩效考核,并要求厨房减少拉磨驴的草料。从那以后,拉磨驴的生活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它们每天都在繁重的劳作和无尽的等待中度过,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它们也曾想过离职,可自己主动提出离职,磨坊不但不会给予它们任何经济补偿,更不会给它们补缴这几年的社保。憨驴和傻驴离职后,也曾信心满满的到有关部门投诉,可磨坊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有关部门不是推诿就是拖延,6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除夕前夜,整个镇子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贴上了红红的春联,挂上了大大的灯笼,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和饭菜的香味。然而,磨坊主人却声称磨坊资金紧张,他仍然故意拖欠三个月的工资没有结清。急于带着薪金回家过年的犟驴,在财务室门外不停地徘徊着,它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财务室的门半掩着,从里面传出算盘珠子的脆响。“驴工每工日折合玉米十五斤,住宿费每日扣除八斤……”主人的声音像是浸了桐油的麻绳,将它的心脏越勒越紧。犟驴透过门缝,看到主人正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月光如水,洒在磨坊的院子里。犟驴趁着主人不注意,偷偷地溜进了财务室。它在桌子上找到了那本账簿,这本账簿记录着磨坊里所有驴子的工钱和支出情况。犟驴用嘴轻轻地翻开账簿,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让它看得眼花缭乱。当它看到今年冬季的取暖费,竟从每头驴的工钱里扣除了双倍时,它的眼睛瞪大了,心里充满了愤怒。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这样对待它们。它们每天辛苦地劳作,为主人创造了很多的财富,可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待遇。
当它举着账簿闯进堂屋时,主人正叼着翡翠烟嘴吞云吐雾。堂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主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悠闲的样子。看到犟驴闯进来,他的脸色顿时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严厉地大声怒吼道。“这是我的磨坊,我说了算。你要是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滚蛋”。他的声音在堂屋里回荡着,而墙上悬挂的的德国座钟,在此时也连续地敲响了十一下。主人的怒吼声,还有这丧钟的声音,震落了镜框里“模范雇主”的镀金奖章。那枚奖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主人的虚伪和贪婪。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火苗最先顺着干草堆爬上房梁,瞬间,整个磨坊都被大火包围了。熊熊的火焰在夜空中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冲天而起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犟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它无关。它的心中,只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一种对命运的反抗。当消防车的警笛撕破夜空时,犟驴已消失在通往深山的迷雾中。
三个月后,村民们传言有头瘸腿的老驴常在悬崖边徘徊。它脖颈挂着半截烧焦的工牌,蹄铁上依稀可见《先进工作者 001号》的字样。它的身上布满了伤痕,毛发也变得更加杂乱。它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孤独,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