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归雁(1 / 1)

雪粒顺着破开的门缝卷入,炭火被吹得歪斜,映得雪衣的脸色忽明忽暗。即墨幽邪立在门槛以内半步,鞋底踏碎了一截冰凌,声响清脆。焦木剑横在她臂弯,剑身无锋,却压得空气发沉。

雪衣抬手,狼牙剑镡在火光里闪出一点幽绿,像荒原狼瞳。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笑:“十年前,我代兄入京,替他守着这帝京暗线。如今兄死,债未了,幽邪,你要讨的,究竟是哪一笔?”

即墨幽邪不答,只抬眼环视正厅。厅内陈设未动,沈氏旧旗斜挂,旗面残破,绣线松脱,像一张被撕碎的网。案上供着灵牌,牌位无字,只勒一痕剑痕,与谢氏碑前一模一样。她忽而轻笑,笑声短促,像冰面裂开细纹:“十年前,雪主借沈氏刀,屠谢家满门;十年后,你借沈氏余烬,诱我入京。雪衣,你们兄弟的算盘,从来只隔一层血。”

雪衣抚剑,指腹掠过狼牙,牙尖划破皮肤,血珠滚落,落在炭火里“嗤”地一声。他抬眼,笑意更深:“幽邪,你可知这府邸地下埋着什么?”

即墨幽邪眸色微动。

“三百桶火油,外覆硫石,只待火折一落,帝京半城俱焚。”雪衣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我要的,是你怀里那孩子,与谢氏残旗一起葬身火海。如此,旧账便了。”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廊下,闻言指节骤紧,焦木剑出鞘半寸,剑背映出火舌,像一条苏醒的乌蛇。即墨幽邪却未回头,只微抬下颌:“你要谢氏血脉,可以。先问我的剑。”

雪衣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簌簌落下。他猝然起身,狼牙剑划破空气,剑风带雪,直取即墨幽邪眉心。即墨幽邪不避,焦木剑横掠,剑背磕在狼牙剑脊,两剑相击,竟无金铁之声,只闻一声闷响,像雪块崩裂。

雪衣腕骨一震,虎口渗血,身形却借劲后掠,足尖点地,已至厅口。他反手一掷,火折划破黑暗,落向炭火旁暗格。火星溅起,暗格内引线“嘶”地燃起,火蛇顺着地下油槽窜去。

即墨幽邪眸色骤冷,袖中薄刃破风而出,火折被刃风切断,火星四散。她身形已掠至雪衣面前,焦木剑贴着他颈侧划过,剑气割破皮肤,血线凝霜。

“引线已断,”她声音低,“换你的命。”

雪衣却笑,指尖沾血,抹在唇上,像涂了胭脂:“幽邪,你杀我,火油仍燃。地窖钥匙在我心口,你敢取吗?”

即墨幽邪垂眸,掌心贴在他心口,指下心跳急促,像困兽撞笼。她忽而收手,转身,声音淡:“我不取钥匙,我取整座帝京。”

雪衣怔住。

厅外,脚步声如潮,顾野携顾家军破门而入,火把映雪,亮如白昼。铁骑踏碎地窖暗门,一桶桶火油被拖出,硫石被冷水浇透,白烟滚滚。雪衣眼底终于裂开一丝裂缝,笑意崩塌,化作狰狞。

即墨幽邪抬手,焦木剑指向雪衣眉心:“十年前,你兄以箫声诱我入阵;十年后,我以箫声送你归尘。”

她指尖轻弹,一缕劲风破空,雪衣喉间现出一点朱痕,血线喷薄,溅在沈氏旧旗上,旗面被血浸透,狼首绣纹竟似活了,张口欲噬。

雪衣缓缓跪倒,双手撑地,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炭火里,火苗“啪”地窜高,映出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幽邪……”他声音嘶哑,“幕后那人……在帝京……最深处……”

话音未落,身形已伏地,血泊迅速漫开,像一滩被火烤化的雪。

雪衣死,帝京暗线断。沈府地窖火油被连夜运往城外,倒入护城河冰面,火折一落,冰火交融,腾起十丈白雾,像一条巨龙翻身。

即墨幽邪立于城垛,看白雾散尽,眼底无波。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她身侧,少年玄甲未褪,肩头落雪,像披了一层霜。

“先生,”谢长庚声音低,“雪衣临死之言……可信?”

即墨幽邪抬手,雪衣的狼牙剑镡落入她掌中,牙尖凝霜,血未干。她指尖轻弹,狼牙碎成齑粉,随风散去。

“可信,”她声音淡,“却未必可追。”

她转身,望向帝京深处——宫墙九重,灯火如昼,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笼中困着无数噬人的兽。

“帝京最深处,”即墨幽邪轻笑,“不是皇宫,是人心。”

三日后,谢氏旧旗高悬沈府门楣,狼骑化整为零,暗卫潜伏市井。即墨幽邪携谢长庚与无咎,入居城西一座旧园。

旧园名“折梅”,曾是谢老太爷养梅处,荒了十年,梅花倒开得更盛。雪后初晴,红瓣覆地,像铺了一层血毯。

顾野来报,顾家军已接管沈氏残部,帝京守军换防,新任统领姓李,名寒山,出身寒门,却与宫中那位走得极近。

即墨幽邪立于梅下,指尖拈一朵残花,声音低:“李寒山……十年前,他是雪主副将。”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她身侧,少年眉目冷峻,像一柄初磨的剑:“我杀他。”

即墨幽邪未语,只抬手,梅枝在她指间断成两截,断口渗出一缕白汁,像未冷的血。

“不,”她轻声道,“我们请他入局。”

第五日,折梅园收到一张请柬。

请柬素白,无字,只绘一只折翼雁,雁足系铜铃。铃身刻“谢”字,铃舌已哑。

即墨幽邪展柬,指腹掠过雁翼,眸色微动:“李寒山。”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她身侧,少年眼底燃着暗火:“他敢来?”

即墨幽邪轻笑,笑声短促,像冰面裂开细纹:“他不敢不来。”

宴设折梅园,梅下置一案,案上无酒,只一盏雪水煮茶。茶烟袅袅,像一缕未散的魂。

李寒山只身赴宴,未披甲,只着青衫,腰间悬一柄旧剑,剑鞘斑驳,像多年未出鞘。

即墨幽邪立于梅下,银发被茶烟缭绕,像一截未燃尽的烛。

李寒山拱手,声音沉:“幽邪先生,别来无恙。”

即墨幽邪未语,只抬手,茶盏递至他面前。李寒山接过,指尖微颤,茶面映出他苍白面容。

“十年前,”即墨幽邪声音淡,“你随雪主入谢府,取走一物。”

李寒山垂眸:“是。”

“何物?”

“谢氏兵符。”

茶烟骤散,梅枝无风自摇。即墨幽邪指尖轻弹,茶盏碎成齑粉,雪水溅在李寒山手背,烫得他指节发白。

“兵符何在?”

李寒山抬眼,眸中血丝密布:“在宫中。”

即墨幽邪轻笑,笑声凉得像雪:“好,我随你取。”

宫墙九重,灯火如昼。

李寒山前引,即墨幽邪与谢长庚暗随,无咎交由顾野暂护。

宫门守卫森严,李寒山出示令牌,守卫放行。宫道漫长,两侧铜鹤吐香,香烟袅袅,像无数细小的手,拉扯行人衣角。

行至御书房外,李寒山停步,声音低:“兵符在内。”

即墨幽邪抬手,薄刃滑入袖中,身形如夜猫掠上屋脊。谢长庚紧随其后,焦木剑背在身后,剑穗被夜风吹得笔直。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案上摊着一卷兵符,符身青铜,雕狼首,正是谢氏旧物。

即墨幽邪翻身入内,指尖刚触兵符,忽听一声轻笑:“幽邪,你终于来了。”

笑声出自屏风后,走出一人,素衣墨发,眉目温雅,却有一双极冷的眼睛。

即墨幽邪指尖一顿,兵符已落入那人掌中。

“沈怀瑜,”她声音轻,“原来是你。”

沈怀瑜微笑,兵符在指尖转了一圈:“谢氏兵符,本就该归沈氏。”

谢长庚拔剑,焦木剑出鞘,剑风割破空气,直取沈怀瑜咽喉。沈怀瑜未动,袖中滑出一柄玉骨折扇,扇骨轻挡,剑风尽消。

即墨幽邪抬手,示意谢长庚退后,声音淡:“十年前,你借雪主之手屠谢家;十年后,你借李寒山之手引我入宫。沈怀瑜,你究竟要什么?”

沈怀瑜微笑,笑意不达眼底:“要你。”

御书房四周,暗卫如潮涌来,皆戴银面,手持锁链,链上淬毒,幽绿如鬼火。

即墨幽邪袖中薄刃尽出,刃光如雪,所过之处锁链寸寸断裂。谢长庚焦木剑横扫,剑风如龙,逼退近身暗卫。

沈怀瑜立于案前,兵符在指尖轻敲,声音清脆:“幽邪,你逃不掉的。”

即墨幽邪忽而收刃,转身望向窗外——窗外雪色如银,宫墙高耸,像一座巨大的囚笼。

“我不逃,”她声音轻,“我等你来囚。”

沈怀瑜未动,暗卫却如潮水般退去。御书房内,只剩三人。

即墨幽邪抬手,指尖轻弹,兵符自沈怀瑜指尖飞起,落入她掌中。

沈怀瑜未阻,只微笑:“兵符给你,人留下。”

即墨幽邪未语,兵符在掌心一转,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兵符无用,”她声音淡,“我要的,是你亲口承认。”

沈怀瑜笑意终于崩塌,眼底裂开一丝裂缝:“承认什么?”

“十年前,你借雪主之手,屠谢家满门;十年后,你借我之手,灭沈氏旁支。沈怀瑜,你才是幕后之人。”

沈怀瑜沉默片刻,忽而大笑,笑声癫狂:“是又如何?谢氏忠骨,挡我不得;沈氏血脉,弃我如敝屣!我沈怀瑜,才是这帝京真正的主人!”

笑声未绝,谢长庚焦木剑已至,剑尖贴在他咽喉,血线渗出。

即墨幽邪抬手,剑尖微偏,声音轻:“杀你,脏剑。”

她转身,望向窗外雪色:“沈怀瑜,你欠谢氏的债,用余生来偿。”

雪落宫墙,帝京一夜白。

谢氏兵符已毁,谢氏旧旗却高悬宫门。即墨幽邪立于旗杆下,银发被雪染成白色,像一场迟到的祭奠。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她身侧,少年眉目冷峻,像一柄出鞘的剑。

“先生,”他低声问,“仇报完了吗?”

即墨幽邪抬眼,望向南方,雪色与天色交融,像一条无尽的路。

“没有,”她声音轻,“才刚刚开始。”

雪落在她肩头,像一层未化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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