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骨草的刺(1 / 1)

天还没亮透,杂役院的鸡刚叫头遍,沈青芜就醒了。

不是被冻醒的,是疼醒的。右腿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往骨头缝里扎,稍微动一下,冷汗就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摸了摸怀里的古籍——油布被体温焐得温热,那半本烧焦的书脊硌着肋骨,倒像是给了点撑下去的力气。

还有两天。

她咬着牙,扶着柴房的土墙一点点站起来。右腿软得像团棉花,只能把大半力气都压在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杖上。这木杖是老道生前给她削的,枣木的,被她拄了五年,底端已经磨出个深深的凹槽,沾着常年不褪的泥渍。

柴房的锁是普通的铜锁,钥匙就挂在门楣上——管事嬷嬷料定她这瘸腿跑不了,连看守都省了。沈青芜踮着脚够了半天,指尖好不容易勾到钥匙串,却因为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撞在门板上。

“谁在里面?”

前院传来杂役的呵斥声,沈青芜赶紧缩回来,心脏“砰砰”直跳。她把钥匙攥在手心,等外面的脚步声远了,才哆哆嗦嗦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雪已经停了,天是灰蒙蒙的,杂役院的青砖地上覆着层薄冰,走一步能滑出老远。沈青芜把木杖往冰上戳了戳,确认能稳住,才一步一挪地往后院墙角挪。

她记得清楚,那里长着几株断骨草。

杂役院的墙角常年不见光,堆着些没人要的破缸烂瓮,断骨草就从裂缝里钻出来,墨绿色的叶片上带着尖尖的齿,沾着隔夜的霜,看着就透着股寒气。沈青芜蹲下来时,右腿的骨头像是要错开,疼得她差点栽在冰上。

她扶住墙,喘了半天才缓过来,然后解开怀里的油布,把那半本古籍摊在膝头。雪光虽然暗,却足够看清那页朱砂画的断骨草——和眼前这株一模一样,连叶片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血饲草木,逆脉……引……”

沈青芜用冻得发僵的指尖划过那行字,墨迹已经发黑,“引”字后面的笔画被烧得只剩个黑团,像是被硬生生咬掉了一块。引什么?引气入体?

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再落雪。三日后卯时的聚灵阵,此刻应该已经有人在扫雪了,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大概已经在盘算着该怎么嘲讽她最后一程。

沈青芜深吸一口气,从发间拔下根锈迹斑斑的银簪——这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乡下货,可她一直贴身戴着。

她攥着银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闭着眼往指尖戳去。

“嘶——”

针尖刺破皮肤的疼不算什么,比不上右腿的骨头疼,也比不上被人推搡时的心疼。血珠慢慢渗出来,红得发黑,滴落在断骨草的叶片上。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血珠落在叶尖,没有像水一样滑下去,反倒像被叶片吸住了,一点点往里渗。沈青芜眼睁睁看着那片叶子从墨绿变成深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

她正看得发怔,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不是伤口的疼,是顺着指尖往胳膊里钻的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顺着血脉往上爬,所过之处,经脉都在抽搐。

“唔……”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手里的古籍“啪”地掉在冰上。

更疼的还在后面。

那股疼顺着胳膊窜到心口,又猛地往下沉,直钻进右腿的骨头缝里。沈青芜只觉得那截软骨像是被人用锤子砸,又像是被烈火烧,疼得她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不……不行……”她想松手,可指尖像是被断骨草粘住了,怎么也抽不回来。叶片上的深紫越来越浓,顺着茎秆往根部爬,连带着周围的冻土都像是泛出点诡异的红。

疼到极致时,反而有点麻了。沈青芜咬着牙抬头,看见断骨草的根须从冻土下钻出来,细细的,带着血丝似的红,正一点点往她的指尖缠。

这草是活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奇怪的感觉压下去了。她忽然觉得丹田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像是揣了个小炭炉。紧接着,那股暖意顺着刚才被针扎似的经脉慢慢流,所过之处,抽搐的疼竟然减轻了些。

是……灵力?

沈青芜愣住了。她在杂役院听那些内门弟子说过,引气入体时,丹田会生出暖意,那就是灵力初显的征兆。可她这“废脉”,怎么可能……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股暖意忽然断了。断骨草的叶片“唰”地变回墨绿,根须也缩回了冻土,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沈青芜的指尖还在疼,经脉却不再抽搐,只有丹田处那点残留的暖意,提醒她刚才不是做梦。

她低头看自己的指尖,伤口已经凝结成黑痂,再看那株断骨草,除了叶片上沾着点血渍,再没别的异样。

“是我看错了?”沈青芜喃喃自语,伸手想去碰那草叶,刚碰到就被叶尖的刺扎了一下,疼得她缩回手——断骨草的刺是有毒的,她小时候在后山见过,被扎到的兔子没多久就抽搐着死了。

可她现在除了指尖发麻,没别的感觉。

沈青芜把古籍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冰碴,又把银簪插回发间。她扶着木杖站起来,右腿还是疼,但好像……比刚才轻了那么一点点?

她试着往柴房挪,走了两步,忽然发现木杖拄地的声音好像变了。以前是“笃笃”的闷响,现在似乎带了点清亮的回音,像是杖子里藏了点什么。

“沈青芜!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管事嬷嬷的声音像炸雷似的在身后响起,沈青芜吓得一哆嗦,差点把古籍掉在地上。她赶紧把书往怀里塞,转身时因为腿软,重重摔在冰上。

“要不是我来倒泔水,还发现不了你偷懒!”嬷嬷手里的藤鞭劈头盖脸就抽过来,沈青芜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藤鞭抽在骨头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三日期限就快到了,还敢躲在这里偷懒!”嬷嬷的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我看你是巴不得早点跳崖!也是,像你这样的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藤鞭又要落下,沈青芜却忽然抬起头。

眉骨上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白,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下点说不清的东西,像寒潭里的冰,冷得让人发怵。

嬷嬷的藤鞭顿在半空,竟莫名地有点发怵。

“我没有偷懒。”沈青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三日后卯时,我会去聚灵阵。”

说完,她不等嬷嬷反应,就扶着木杖,一瘸一拐地往柴房挪。右腿的疼痛还在,可丹田处那点暖意像是种子,在心底慢慢发了芽。

回到柴房,她把门重新锁好,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刚才被藤鞭抽到的胳膊已经青了,可她顾不上揉,只是把古籍摊在草堆上,一遍遍地看那行“血饲草木,逆脉……引……”

原来不是幻觉。

那暖意就是灵力,断骨草真的能帮她引气。

沈青芜咬了咬牙,又拔下银簪,这次她没犹豫,直接往另一只手的指尖戳去。血珠再次滴落在断骨草叶上时,她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可这次的疼比刚才更厉害,像是有把小刀在经脉里割。

她疼得蜷缩在草堆里,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疼就对了,不疼怎么能逆天改命?老道以前说过,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哪有不疼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疼劲渐渐退了,丹田的暖意却比刚才更浓些,像个滚热的小石子,顺着经脉慢慢转了半圈。沈青芜瘫在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把头发都浸湿了,贴在眉骨的疤痕上,有点痒。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断骨草的毒,血饲的疼,还有那本残缺的古籍……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可能会让她引气入体,也可能让她死得更快。

可总比三日后跳崖强。

沈青芜把指尖的血擦在草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伤口。外面传来杂役们上工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议论她,说她肯定撑不过三日,说嬷嬷已经让人在望月崖边铺了草席,省得她摔得太难看。

她闭上眼睛,把古籍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唯一的浮木。

右腿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丹田的暖意却越来越清晰。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慢慢苏醒,像断骨草顶开冻土的嫩芽,带着刺,却憋着股非要钻出来的劲。

第二天的晨光透进柴房时,沈青芜扶着墙站起来,发现右腿好像比昨天稳了些。她拄着木杖走到门口,往墙角看了一眼——断骨草的叶片上,似乎又多了点深紫的纹路,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还有一天。

她摸了摸指尖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有点硬,像块小小的铠甲。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拔下了发间的银簪。

这次,她没往指尖戳,而是看向了木杖底端那个磨出的凹槽。那里沾着常年不褪的泥渍,还有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以前不小心蹭上的血。

也许……不只是指尖的血有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现在还不是冒险的时候,她得先攒够力气,应对那越来越清晰的暖意,还有那越来越钻心的疼。

沈青芜挪回草堆,把木杖靠在身边,然后摊开古籍,手指在那行“血饲草木,逆脉……引……”上轻轻摩挲。

她不知道,此刻木杖底端的凹槽里,正有一滴她昨天蹭上的血珠,慢慢渗进枣木的纹路里,像是要在里面生根发芽。

而墙角的断骨草,叶片上的尖刺似乎更长了些,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在等着下一次血饲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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