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惊鸿(1 / 1)

**皇宫·昭阳殿**

肩头的箭伤依旧隐隐作痛,但武明昭已不再需要伪装虚弱。连续几日的静养和宫中秘药,让她的气色恢复了大半。她站在御案前,身姿挺拔如昔,只是眉宇间沉淀着比以往更深的霜雪与凝重。

指尖抚过案头那份誊抄的、关于昨夜景王府密室密谈的只言片语(由侥幸未被拔除的暗桩拼死传出),内容虽不完整,但“冬至”、“宫宴”、“动手”、“控制宫门”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最后一次机会……她给过了。

皇叔……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武明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亲情的柔软已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将大武江山和自身性命,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或失误上。

“高德忠。”

“老奴在。”高德忠无声无息地出现,垂手侍立。

“备车,便装。朕要出宫一趟。”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您的伤……”高德忠忧心忡忡。

“无妨。”武明昭打断他,“去城西,威远将军府。”

**威远将军府·密室**

烛火映照着镇守京畿的威远将军林震刚毅而凝重的脸。他单膝跪地,听着眼前这位身着普通深蓝色锦袍、却难掩通身气度的“贵客”低声交代。

“……冬至将近,宫禁内外,须得十二万分小心。”武明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林卿,你是朕最信任的肱骨。从即日起,你麾下亲信兵马,以轮训、换防之名,暗中向皇城西侧玄甲营驻地集结。所需粮草军械,朕会命高德忠以特殊渠道秘密供给。”

林震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末将明白!陛下放心,玄甲营驻地扼守通往皇城西华门要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末将定保此处固若金汤!”

“不止是驻地。”武明昭目光锐利,“宫宴当晚,皇城九门,尤其是宣武、承天、朱雀三门,务必严查!所有轮值禁卫军官名单,需你亲自过目,确认无误!凡身份存疑、或与景王府有丝毫瓜葛者,冬至前,一律寻由调离关键岗位!宁可错调,不可错放!”

“末将领旨!”林震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他感受到女帝话语中那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远超寻常叛乱。“陛下,景王他……”

武明昭抬手止住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冷硬取代:“朕……自有分寸。你只需替朕守好这京城门户,稳住京畿兵马。其余之事,朕会处置。记住,此事绝密,除你之外,不可对第二人言及全盘计划,包括你的副将!一切调动,皆需有合理名目。”

“末将谨记!”林震重重叩首。

**京郊·悦来客栈**

几日担惊受怕的逃亡生活,在相对安稳的客栈环境中渐渐平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体上的疲惫和鞭伤也在粗劣但有效的草药调理下好了许多。陈瑶坐在客栈一楼临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粗瓷碗盛的、颜色浑浊的茶水。

她端起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苦涩、粗糙,带着一股子陈年的土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陈瑶蹙紧了眉头,无奈地放下碗。

“唉……”她忍不住小声叹气,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熙攘但灰扑扑的街道出神,“这古代,除了茶就是白水,连口像样的饮料都没有……奶茶、可乐、果汁……哪怕是瓶矿泉水也好啊……”她无比怀念起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饮品,感觉嘴巴里淡得能养鱼。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洗去逃亡时的灰土,露出原本清秀姣好的面容。虽然穿着粗布衣裙,但那份来自现代的灵魂赋予她的独特气质,以及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让她在客栈这略显粗陋的环境里,竟也显得有几分光彩。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小摊。两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中一个,穿着灰蓝色布袍,身形微胖,面白无须,气质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正是几天前在巷口,那位俊美得不像话的“玄衣公子”身边的仆人!

陈瑶的心猛地一跳!是他!那天的情景瞬间浮上脑海。

然而,更让她移不开眼的,是仆人身边那位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看似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料子却隐隐流动着水波般的柔光,绝非寻常百姓所有。她身形高挑纤细,如风中修竹,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颈侧,更添几分慵懒风致。脸上未施粉黛,肌肤却白皙如玉,在阳光下仿佛透着光。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挺秀,唇色是天然的、饱满的樱红。最令人心折的是那份气度,明明只是随意地站在喧嚣的街市,看着摊贩上的小玩意儿,却自有一股清贵高华、仿佛不染尘埃的气质,如同误入凡间的九天仙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倾国倾城!陈瑶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词。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气质如此独特的女子!那份美,超越了性别,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瑶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客栈,穿过不算拥挤的街道,朝着那对主仆走去。

“这位……大叔!”陈瑶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喘了口气,目光先是看向那位仆人(高德忠),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丝重逢的惊喜,“好巧!又见到您了!”

高德忠闻声转过头,看到陈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诧和警惕!是她!那个穿着嫁衣逃婚、还塞了张银票的古怪女子!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认出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挡在了自家主子(此刻女装的武明昭)身前半步,脸上挤出一个客套而疏离的笑容:“原来是姑娘,真是巧。”他心中警铃大作,这女子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太过诡异。

这时,那位月白衣裙的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当她清澈如寒潭、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落在陈瑶脸上时,陈瑶只觉得呼吸一窒。近距离看,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貌和气度带来的冲击力更强了!只是……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大叔,你家公子……他怎么样了?”陈瑶压下心头的悸动,关切地问道,语气真诚,“那天在巷口,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太慌张,没看路,冲撞了公子。他……肩上的伤要紧吗?我……我当时是为了逃婚,顾不得那么多,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急切地解释着,生怕对方误会。

武明昭(明珠)静静地听着,目光在陈瑶洗去尘土后清秀而带着几分倔强的脸庞上仔细逡巡。是她!那个撞到“玄衣公子”、塞银票的“逃婚新娘”!原来……洗去狼狈,是这副模样。她口中的“逃婚”,似乎……是真的?武明昭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高德忠见主子没有表示,便代为回答,语气平淡:“劳姑娘挂心,我家少爷……好多了。些许小伤,不碍事。”他刻意强调了“少爷”,提醒陈瑶眼前这位是“小姐”。

陈瑶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武明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叹:“这位……是您家小姐吗?真……真是漂亮!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她的赞美直白而真诚,不带丝毫谄媚。

高德忠连忙应道:“正是我家小姐。少爷伤后需要静养,小姐心中烦闷,老奴只是陪她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他巧妙地将女帝的化名“明珠”隐去,只称小姐。

“哦哦,原来如此。”陈瑶理解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小姐”,又想到自己那紧迫的使命,心头那份焦虑感又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决心说道:“那你们慢慢散心。我……我也得想办法了。”

“想办法?”武明昭(明珠)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韵律,虽刻意放柔,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威仪。她看着陈瑶,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浓重的审视与怀疑。一个刚逃婚、身份不明的女子,出现在京郊,又“巧遇”自己(她怀疑对方认出了自己女帝的身份,故意接近),现在又说“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接近自己的办法吗?莫非……是皇叔派来的新棋子?用这种看似巧合和真诚的方式?

武明昭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的好奇:“姑娘有何难处?不知……想做什么?”她故意问道,想看看对方如何表演。

陈瑶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小姐”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疑云密布。她只觉得这位“小姐”气质高贵,声音也好听,就是眼神有点太……锐利了,看得人有点心慌。她咬了咬下唇,想到对方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但胸中那股为女帝担忧的急切之情却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我要想办法进入皇宫!”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

此言一出,武明昭瞳孔骤然一缩!高德忠更是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短刃上!果然!目标直指皇宫!其心可诛!

武明昭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如同冰珠落玉盘:“入宫?姑娘为何要入宫?”她盯着陈瑶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是图谋不轨?还是想行刺?

陈瑶被对方骤然变冷的语气弄得有些紧张,但想到女帝的安危,那份担忧压过了不安。她挺直了脊背,眼神坦荡而炽热,甚至带着一丝孤勇:“因为我要去救女帝姐姐!我不想让女帝姐姐死!”

“救……女帝姐姐?”武明昭彻底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想!不是刺杀?不是接近?是……救她?她自称……姐姐?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高德忠也懵了,按在短刃上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武明昭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姑娘……与陛下相识?”她紧紧盯着陈瑶,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瑶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不认识。我从未见过女帝姐姐。”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使命感,“但是,女帝姐姐颁布的政策改变了我们!她废除了‘三从四德’的枷锁,允许女子立户、承业,甚至开科举让我们女子也能做官!她给了我们女子一条活路,一个希望!她……她是我们的光啊!”陈瑶的声音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所以,我不想让她死!我知道有人要害她!就在不久之后!我必须去救她!”

武明昭怔怔地听着。

素未谋面。

只是因为……她颁布的那些政策?

因为那些政策,给了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的普通人,一条活路,一个希望?

所以,她就不顾自身安危,刚刚逃出火坑,就想着要闯入那龙潭虎穴般的皇宫,去救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帝王?

荒谬吗?

是的,荒谬绝伦。

可笑吗?

或许吧。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块最坚硬、最冰冷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如同破土的春芽,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

她看着陈瑶那双清澈坦荡、写满了真挚和决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谄媚,只有最纯粹的担忧和最炽热的……守护之意。

武明昭沉默了。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感到了词穷。千般机变,万种心计,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甚至不敢再直视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原来如此。”良久,她才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柔和,“姑娘……有心了。”这五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却无比真诚。

陈瑶见对方似乎理解了自己(虽然还是觉得这位“小姐”的反应有点怪怪的),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嗯!那我就不打扰小姐散心了。告辞!”她朝武明昭和高德忠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回了客栈,那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带着光。

武明昭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陈瑶消失在客栈门口的身影。喧嚣的市声仿佛瞬间远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那双清澈坦荡、写满决绝的眼睛,和那句“女帝姐姐”、“她是我们的光”、“我要去救她”,如同惊雷,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响。

高德忠看着主子沉默而复杂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这女子……”

武明昭缓缓收回目光,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又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回吧。”

**皇宫·昭阳殿(夜)**

烛火摇曳,将武明昭独自凭窗的身影拉得很长。窗外是沉沉的宫阙夜色,冰冷而压抑。

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龙纹玉佩。白天街市上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那个穿着粗布衣裙、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

“女帝姐姐……”

“她是我们的光……”

“我要去救她……”

武明昭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登基六载,听过无数的称颂,也承受过无数的谩骂。有真心拥戴,也有虚与委蛇的阿谀奉承,更有景王之流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刻骨仇恨。

却从未……从未有人,仅仅因为她是“武明昭”,因为她的政令曾照亮过某些人黑暗的生活,就甘愿为她飞蛾扑火,视那九重宫阙如无物,只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而来。

何其天真?

又何其……珍贵。

她想起自己肩头的箭伤,想起景王白日里那虚伪的关切,想起密室中那指向冬至的森然杀机。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人人戴着面具,连血脉至亲都欲置她于死地。

而宫墙之外,却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只因她曾试图撕开一丝天光,便愿意为她闯入这吃人的漩涡。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酸楚和一种久违的、几乎陌生的悸动,缓缓淌过她冰封已久的心湖。那感觉,竟比肩头的箭伤更让她心神震荡。

“光……”武明昭低声呢喃,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如同冰层乍裂,泄露出一线微不可察的暖意。

她将那枚紧贴心口的玉佩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能汲取到某种遥远而微弱的力量。

朝霞,似乎即将刺破这沉沉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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