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漫过孤儿院的瓦檐时,灶房的烟囱就冒出了淡淡的青烟。水月把最后一个麦饼塞进竹篮,篮子里已经堆着油酥饼、蜜饯果,还有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那是她用司蛰给的灵币,在镇上李叔的铺子里换的。昨天傍晚去买这些时,李叔还一个劲地念叨:“水月姑娘,你这是中了彩头?往常给孩子们买个糙面馒头都要犹豫半天。”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孩子们要去敦隆城的事。有些希望,得等尘埃落定了再说。
“孩子们,快来看姐姐带什么回来了!”水月推开后院的木门时,大娃正领着小四给昨天种的小树苗浇水。小五蹲在自己那棵桃树苗旁,指尖轻轻碰了碰新发的嫩芽,嫩芽上立刻凝结出颗露珠,顺着叶片滚进土里。小二则坐在门槛上,用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画的竟是晒谷场的原石测试台。
听到喊声,孩子们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小三最机灵,踮着脚就往竹篮里瞅,看到那串裹着糖衣的糖葫芦时,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是糖葫芦!我上次在镇上见过,要三个铜板一串呢!”
“给你。”水月把糖葫芦递给他,又拿起个油酥饼塞给小四,“慢点吃,别噎着。”
孩子们很快就把竹篮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大娃还站在树苗旁,手里还攥着那把浇水的木瓢。水月走过去,从篮底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个油光锃亮的鸡腿——那是她特意跟屠夫要的。
“怎么不吃?”她把鸡腿递到大娃面前,油纸被热气熏得发潮,“昨天种树累坏了吧?”
大娃的喉结动了动,却摇了摇头:“留给小五吧,他昨天测出那么厉害的灵力,该多吃点。”
“小五有他的蜜饯果,”水月把鸡腿往他手里塞了塞,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劈柴磨出来的,“你是大哥,得先把自己养壮实了,不然到了敦隆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不去敦隆城。”大娃忽然说,声音闷闷的,“我要留在孤儿院,帮你喂鸡、种地。”
水月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总是这样,明明自己也才十二岁,却总把“保护弟弟妹妹”挂在嘴边。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小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半块油酥饼:“大娃,你看!这饼里有芝麻!”
大娃的目光被饼吸引过去,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水月趁机把鸡腿塞进他手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的早饭,孤儿院的院子里飘着从未有过的香气。小五把自己的蜜饯果分给小三一半,因为小三说光系魔法需要“甜甜的灵力”;小四啃着麦饼,含糊不清地说要在敦隆城养一只比老黄狗还大的狼;小二则把糖葫芦上的糖衣舔得干干净净,说要把竹签留着,以后刻上自己的名字。
只有大娃,啃着鸡腿时,眼睛一直望着院门口那棵歪脖子柳树。树影在地上晃啊晃,像他没说出口的心事。
夜深时,孩子们的呼吸声像涨潮的水,漫过整个房间。水月坐在油灯下,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那是她托人画的魔法等级图谱,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黄级、地级、天级、灵级”,旁边还画着个问号。
她摩挲着图谱上的“黄级”二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孤儿院的藏书柜里,只有一本缺了页的《基础水系疗法》,还是张嬷嬷年轻时从一个路过的游医那里换来的。那本书里最多讲到“凝露成珠”的入门技巧,连黄级初阶的修炼功法都没有记载。
“小五的水系灵力都快摸到十重了……”水月对着油灯喃喃自语,灯芯爆出个火星,映得她眼底的愁绪更浓,“没有《潮汐诀》这类中阶心法,他的灵力早晚会滞涩。还有大娃的土系,得用‘磐石散’温养筋骨;小二的火系,需要‘赤焰草’稳固灵力……”
这些东西,别说孤儿院没有,整个塔玛镇都找不齐。敦隆城的学院里或许有,可孩子们愿意去吗?她想起小五下午说的话——“我要跟着姐姐学治病”,那孩子的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子,干净得让她心疼。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水月抬头望去,只见老枣树上落着个黑影,两只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幽光——又是那只漆黑的乌鸦。它歪着头看了看油灯,忽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翅膀扫过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她轻轻吹灭油灯,月光立刻从窗棂钻进来,照在孩子们的脸上。小五的额间,那道浅浅的水纹印记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蓝光,像圣格鲁斯河的缩影。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刚爬上院墙,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碾碎了。
“嗒、嗒、嗒——”马蹄铁磕在孤儿院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院角的老黄狗汪汪直叫。孩子们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扒着窗棂往外看,只见五个穿着魔法袍的人站在院子里,袍角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为首的是个穿海蓝色长袍的老者,头发像雪一样白,却梳得整整齐齐。他手里拄着根法杖,杖头是块半透明的蓝水晶,里面仿佛锁着一汪活水,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荡漾。老者身边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穿土黄色短袍,腰间挂着把小锄头似的法器;另一个穿火红长裙,裙摆上绣着跳跃的火苗,站在她旁边都能感觉到淡淡的暖意。
“水月姑娘,冒昧打扰了。”蓝袍老者对着从屋里走出来的水月拱手行礼,声音像浸在水里的石头,温润而沉稳,“老夫葵雨,是敦隆初级魔法学院的水系导师。昨日司蛰老友传信,说贵地有几位天赋异禀的孩子,特来看看。”
水月连忙回礼:“葵雨大人客气了,快请进屋坐。”
孩子们躲在门后,偷偷打量着这些陌生人。小五的目光被葵雨的法杖吸引了,那蓝水晶里的“活水”让他觉得格外亲切,指尖竟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二则盯着穿火红长裙的女导师,眼睛亮晶晶的——那裙摆上的火苗,比她跟着铁匠大叔拉风箱时见过的任何火焰都好看。
“孩子们别怕。”葵雨走进屋时,法杖轻轻在地上点了点,屋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湿润,墙角那盆快枯死的薄荷竟抽出了片新叶,“老夫不是来抓人的,是来给你们送‘礼物’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银盘,盘子里嵌着块乳白色的原石,比晒谷场的测试原石更透亮。“这是‘精测石’,能测出更精准的灵力纯度。”葵雨把银盘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小五身上,“这位就是小五吧?司蛰老友说,你与水元素天生亲近。”
小五攥着衣角,往后缩了缩,眼睛却瞟着银盘里的原石。水月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去吧,让爷爷看看你的本事。”
小五这才慢慢走到桌前,伸出小手按在精测石上。
就在指尖触到原石的瞬间,银盘忽然亮起柔和的蓝光。原石表面浮现出十条浅蓝色的格纹,像十条并排的小溪。第一条、第二条……第九条很快被蓝光填满,亮得像凝固的阳光。紧接着,第十条格纹的边缘泛起淡淡的光晕,像刚涨起的潮水,虽然没有填满,却比第九条的光韵更灵动。
“九条满,第十条初显……”葵雨的呼吸顿了顿,法杖头的蓝水晶猛地荡漾了一下,“这是‘先天满溢’之相!老夫教了三十年书,只在皇家学院的典籍里见过记载!”
穿土黄色短袍的导师凑过来,低声道:“葵雨院长,这孩子的灵力纯度,比咱们学院最顶尖的天才还要高一个层级。”
葵雨没理会他,只是蹲下身,平视着小五:“孩子,跟老夫去敦隆城好不好?那里有能让你听懂水说话的《沧澜秘卷》,有能让你治好更多人的‘回春泉’,还有……比李叔的肉包子好吃十倍的银鳞鱼。”
小五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却越过葵雨,望向站在门后的水月:“姐姐不去,我也不去。”
“水月姑娘也可以去,”葵雨立刻道,“学院正好缺位医术导师,以你的本事,绰绰有余。”
水月笑着摇了摇头:“我走了,孤儿院怎么办?还有些更小的孩子需要照顾。”
小五立刻跟着摇头,小手从精测石上挪开,银盘的蓝光瞬间暗了下去:“我要跟姐姐学《基础水系疗法》,我能治好镇上王奶奶的咳嗽,还能让后院的薄荷长叶子。”
葵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好,那咱们先不学《沧澜秘卷》。但大娃和小二得跟老夫走,他们的土系和火系灵力,再留在这就要耽误了。”
大娃和小二对视一眼,忽然从门后走出来。大娃攥着拳头,指节都发白了:“我去!但我有条件——要给孤儿院送一本黄级魔法书,还要几斤‘磐石散’。”
小二立刻接话:“还要一堆好吃的!不然我也不去!”
葵雨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别说一本,十本都给你们!磐石散、好吃的,管够!”
水月看着这两个孩子,忽然明白他们昨晚在嘀咕什么了。大娃昨晚偷偷问她“敦隆城的学院是不是有很多治疗外伤的药膏”,小二则缠着她问“火系魔法能不能把铁烧得更红,好给弟弟妹妹打把新镰刀”。原来他们早就做了决定。
“姐姐,”大娃走到水月面前,仰着头说,“我学会了土系魔法,就回来给孤儿院盖新屋子,用石头砌的,不怕风吹雨打。”
小二也跟着说:“我学会了火系魔法,就回来给大家烧暖气,冬天再也不用嚼树皮了。”
阳光忽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两个孩子脸上,他们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铁器。水月的眼眶有点发烫,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葵雨让同行的导师拿出三个布袋,里面装着泛着莹光的草药和几本封皮精致的书。“这是给小五的《活水术》,给小三的《微光魔法入门》,给小四的《基础雷纹图谱》。”他把布袋递给水月,又拿出个令牌,“三日后,我派人来接大娃和小二。拿着这个,去镇上的驿站领每月的补贴,够你们买灵米和布料了。”
送走葵雨一行人时,老黄狗正趴在小树苗旁打盹。大娃种的那棵桃树苗,不知何时抽出了片新叶,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
小二忽然指着远方:“你看!那片云像不像魔法袍?”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圣格鲁斯河的上空,一朵巨大的云正缓缓飘向东方,像一面展开的帆。小五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那本《活水术》,指尖的水汽落在书页上,晕开了一小片淡淡的水痕,像极了他额间那道未显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