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书寒声问:“姓卢的现在在何处?”
“他、他之前出事之后跑了,后来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就又回来了,昨日抓着我问挽娘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再三肯定后回了自己的屋里。”
得到了答案他吩咐陈可伊:“小妹,把她的嘴堵上。”
又转过头道:“铁子,去喊你村长爷爷找几个人把姓卢的押来。”
“是!子书哥。”应下后,铁子一阵风一般跑了。
他轻扶了一下文挽,轻声道:“出来。”
坐在他的屋子里时,文挽还是有点缓不过来,各种情绪堵在胸口。
这情绪太沉重了,她沉声开口:“必须报官。”
埋头写字的人抬起头来道:“嗯,我国的律法白纸黑字写有杀人偿命,况且杨大人司法公正,不必忧心。”
莫名的,她心安了许多。
就这么隔着一张书桌在他对面坐了会儿,他才放下笔,喊来了陈可伊:“小妹,去找骑手老李快马加鞭将信送到安昌县衙门。”
文挽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左右开弓扇李星子两巴掌。
一张嘴堂而皇之的把所有罪都抛给了卢猎户,将自己的贪财摘的一干二净。
坐在对面的人打破了沉默:“你都想起来了?”
文挽摇头:“没有,只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没想到真的有用。”
这事一旦传开,她就要直面那个难对付的大伯母了。
没多久,吵闹声就传进了屋里的两人耳朵里。
对视一眼后,文挽推着他的轮椅,两人出了屋子。
卢猎户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押着吱哇乱叫:“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诬陷人!你们要害我……”
文挽冷冷看着他,问:“是吗?”
他闻声一缩,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也没再说出什么。
押着他的男人骂了声孬货,然后一脚把他踹跪在地上。
一个头发灰白,但瞧着很有精神的老头在一群人前方站定,面容严肃的看着他们二人,问:“子书、子书媳妇儿,铁子说的都是真的?”
陈子书点头:“村长,千真万确。陈李氏就在灶房里,可以拉出来审问。”
陈三叔在村长的示意下进灶房把人拉了出来。
村长又叫两人分别去喊陈爹和陈家的人来。
刚下山的陈爹被迎面而来的铁子扯回家,看见自家被堵的水泄不通,吓坏了。
一进院子,先是看见地上跪着的一男一女,接着陈家一大家子的面孔映入眼帘。
还未搞清状况,就被李星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给吸引了去。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原地暴起,对着卢猎户就是好一阵子拳打脚踢,根本停不下来。
卢猎户也对着李星子愤恨不已:“贱妇!我何时拿刀威胁过你?你一看我给你的七两银子和一只野兔子、一只野鸡,当下便是满口答应!你休想把罪推给我一人!”
李星子看也不看他,只对村长哭诉:“你要相信我啊,村长!我哪里和他一个五大三粗的……”
“都闭嘴!”
村长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怒道:“证据凿凿,卢猎户蓄意害人,陈李氏是共犯!你们要怎么处置全看他们夫妻二人。”
陈子书望向文挽,她会意点头,道:“扭送官府,由县长大人评判。”
“等等!”
村长刚点头应下,一直站在一边的大伯母便出声了:“陈村长,我不同意。”
“我儿媳妇是被卢猎户这王八蛋逼着才做出这样的事,她为何也要被送官府?”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李星子的自辩,大伯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伯母,她是共犯。”文挽回答她。
她冷哼了一声,道:“共犯?哪门子的共犯?你不是没有死吗?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她犯了什么罪?即使到了衙门,她也是没罪的!”
死老太婆好无赖的说法,杀人只能怪刀。
李星子眼见只有婆婆替她出口维护,连滚带爬的抱住了婆婆的大腿。
文挽冷眼瞧着她:“她有没有罪,官府自有评判,无需你同不同意。”
陈张氏从文挽进陈家来,就不喜欢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怒火再次从心底里窜出来了:“好你个小贱人,这么瞪着我做什么?你要是把李星子送进官府,你们家必须给我儿子再娶个媳妇儿!”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们已经从主家分出来了,你儿子再娶还是孤寡一辈子与我们何干?”
“你!你……”
不对,文挽以前对于自己的责难从未反抗过,如今怎的如此咄咄逼人?
要不是碍于村长在此,她得撕烂这小贱人的嘴。
“我什么我?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李星子都该送官府。”
要不是村长在这儿,文挽好歹替原主给她两巴掌。
陈子书一张脸沉的吓人,开口赶人:“老李骑手已经快马加鞭将我的诉状书传去官府,明天就该派人来捉拿了,大伯母带着一家子请回吧。”
陈村长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正宏,你今晚就留在这儿守着吧。”
“好的,爹。”
那个押着卢猎户前来的男人原来是陈村长的儿子,也就是铁子他爹啊,真俊。
陈张氏还想继续纠缠,却被暴起的陈爹拿着扫帚赶了出去:“滚!都滚出去!”
“二叔,你干什么?!”
“陈老二!你们这一屋子丧门星!”
骂咧声音渐渐远去,小院里忽然安静沉闷下来,文挽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终于清净了。
按辈分来说,陈子书得喊陈正宏一声叔,他是陈爹那一辈最小的一个。
只听陈子书道:“正宏叔你随意坐,我去烧饭。”
文挽恍然,太阳居然都挂在山背后了,洒下金红色的余晖。
抱着小团子抹眼泪的小姑闻言马上站起来,道:“哥,你陪着嫂子吧,我来烧饭……”
这时,陈爹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才看清眼泪已经流过这个年近五旬的男人满是沟壑的脸庞。
他走过来,在文挽面前跪了下来。
陈可伊惊呼了一声:“爹!”
文挽也一惊,赶忙一同跪下还礼:“陈爹您这是做什么?!”
“子书媳妇儿,你合该受我这一跪!”
陈正宏连忙起身过来扶人:“安二哥,你这不是让晚辈折寿吗?”
陈爹只是摇了摇头,推开了他拉着自己的手,含着悔、含着苦:“我愧对文夫子和夫人,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你这孩子来受苦,明知是狼坑虎穴,我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是他低估了哥嫂的恶,以为他们只是谋财,不曾想却是奔着害命来的,更可笑的是,他总想着家和万事兴,最后却落了个分家的结果,是他们父子的无能,让一家子没个好处,也怪老天爷捉弄人……叫自己儿子断了腿。
他苦了恩人的孩子,是他恩将仇报……
抹掉落下的眼泪,他继续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我们这一大家子拖累了你,子书现在便回屋写封和离书,你带上往北去,去沈家找你外婆。”
“陈爹您什么意思?”文挽直觉陈爹话里带话。
他双眼一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走进屋子,过了会儿,拿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出来。
陈子书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衫,沉声问:“爹,那是什么?”
他继续跪下,回答:“挽娘外婆家的来信。”
那泛黄的皱巴巴的信被颤巍巍的递到了跟前,她接过信打开来。
文志夫妻俩辞世之后,文挽的外婆便派人携信一路寻来,想把她接回去。
可那时陈维铭才一岁不到,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所以他狠下心来把人打发了回去,现如今,团子也稍大了,子书的腿也断了,她……确实该离开了。
文挽逐字逐句读完后,像是沉在一片无垠的黑色海域里,喘不过气来。
暗灯在燃烧着,沈玉苍白着面容靠坐在床前,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
文志掩袖擦泪,哽咽道:“玉娘,你不是……一直记挂着岳母老人家吗?我们回京城去吧……往后的日子陪在她老人家身边……”
“这样……也好。”
离开的那日,天气好歹是风和日丽的,一如夫妻两人刚来到镇上的那天。
沈玉失神的望着远处,手中的帕子被泪水打湿,接着被咳出的鲜血浸红。
婢女哭道:“走吧,夫人……”
文志转身看着落下栓子的门,抹去眼角的泪叹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他搀扶着沈玉上了马车,摇摇晃晃,来时是他们夫妻二人,回去时亦是他们夫妻二人,悲矣悲矣,怆然泪下……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他们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却在靠近京城的边津马匹受惊失控,马车横冲直撞坠入了山崖。
回到沈家的只是两具遗骨。
遗骨火化后葬在祖坟,外婆沈潭写信前来是接她回去守丧的。
在一片压抑沉默中,文挽伸手扶起陈爹,开口道:“这信……我看过了。”
在陈爹难以置信的眼神里说:“那时候我们刚从主家搬出来,团子和小姑都太小了,您的伤也没有好,子书又常年在书院,我怎么能走呢?”
原主的想法与她说的一致,可为什么心里就是堵的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