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牲畜买办处出来，冷有福父子牵着大水牛，扬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水牛，深怕路过的板车撞到了自家宝贝。
在西市找了家面摊简单吃了午食，路过一家猪肉摊，冷月买了十来斤猪肉分成两包装，回去给村长几斤作为感谢之礼。
之后又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几人又去了东市，准备给孩子们买笔墨纸砚。
永川城东西市贫富泾渭分明，东市居住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有不少家中富裕的在此买了宅子，不过地位不比那些读书人高就是了，贩卖之物价格也远比西市高昂。
西市居住的则是一些家庭条件一般的，售卖之物多而繁杂且价格低廉，像城外来此售卖自家蔬菜瓜果和手工物的只能在西市，若是去了东市，也会被巡逻的差役赶走。
原先漆成安买书或是抄书都是来东市，具体哪一家她不得而知，不过东市统共也就两家书肆，正好他们来到翰林书斋门口，冷有福父子一则因为牵着水牛不便离开，二则自己从未来到过这种地方心生胆怯，瞧了瞧自己的衣衫便是等在门口，让冷月自己进去。
村长虽觉得不妥，买书之事还是得家中男丁去办才合理，哪有一个女子去书肆的道理，不过冷家之事他也不便插嘴，只好坐在板车上等着。
冷月刚进入书肆，身穿灰衣的书童就看到了她，见着她身着粗衣头戴木簪，打扮不像是富家丫鬟，又见店外等候的冷有福几人都是身着粗衣补丁，一看就是泥腿子，哪里能买得起书，便是不悦上前说道：
“小娘子，你怕是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里是书肆，还请你赶紧出去，不要影响诸位学子挑书。”
冷月皱眉，扫了一眼书肆，里面都是些身穿长衫一派斯文的读书人，此时正转头向她看来。
一众学子见着她虽长相不错，不过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便是摇了摇头。
“我是来...”
冷月还未说完，就被书架后走出的一名身穿白色长衫的学子打断，冷月一见他的衣服就知是四方书院的学子，也是漆成安此前念书的书院。
“童子，你这眼神何时变得这般不济，什么人都往里放！也不怕有损你们翰林书斋的声誉！平白污了我等身份，以后我等还如何到此看书？”
一众学子也是深觉有理，此乃读书人该来的地方，一介乡下妇人怎可来此，在那说话之人仰着脖子回头看向他们之时，便是向其作揖深表认同。
书童闻言弯腰拱手和那学子赔不是。
“王学子见谅，是小的没注意她就进来了，我这就赶她出去！”
然后趾高气扬催促冷月。
“小娘子可是听到了？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冷月浅笑，眼神犀利扫了在场众人一眼，淡声说道：
“我竟不知，四方书院竟出了你这等虚有其表之辈！”
可不是虚有其表嘛，漆成安就是其中之一。
那人一听面色大变，连斯文都顾不上就要指责冷月，却被她抢先说道：
“圣人曾言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阁下既饱读诗书，不知今日这番言论若被孔圣仙师知晓当作何感想！”
书斋内众人谁都没想到一个乡下妇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外之余皆是面有愧色，不敢与冷月对视，而那说话之人则是满脸通红一脸菜色，‘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冷月说完又看向书童问道：
“我有一问不解，翰林书斋门庭大开当是恭迎每一个上门之人，即便是书肆也是买卖获利的营生，如何高人一等择客入内？再者，今你将我拒之门外，可是我朝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到书肆？还是说仅仅只规定乡下人家不得到此？还望小哥能为我答疑解惑！”
书童木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这原本就是他看冷月衣着才不让她进内，以往多有富家小姐来此买些话本，也有不少丫鬟上门代买，哪有什么规定女子不得入内，今日真是时运不济，竟遇到个难缠的，若被掌柜知晓，只怕这工也做不下去了。
就在几人僵持之际，身穿锦衣约莫四十来岁的书肆掌柜和一白衣长衫男子从楼上缓步下来，而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漆成安。
“漆秀才！”
一众学子见着漆成安纷纷和他作揖见礼，同在一个书院念书，本就对他再熟悉不过，纵有未见过其人的，一听旁人称呼也都知晓是今次童生试第一名，谁人不说他未来可期，都想要与之交好。
漆成安礼貌回礼，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冷月。
而方才冷月所言也全都被两人听到，漆成安疑惑，从前三缄其口的她如何能说得出这番话来，同时也惊艳她的姿容和气质，觉得今日的她容貌虽未有大的改变，可是气质却是大相径庭，周身散发着自信与从容，与她对视时心跳竟会不由自主地加快，竟是想要站到她的身边...
冷月看到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瞥过他看向笑盈盈上前道歉的掌柜。
“姑娘莫怪，是我这小童失礼了，姑娘需要什么尽管说来，在下亲自为姑娘挑选！”
冷月也非是没有容人之量之人，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态度诚恳，方才之事也与他无关，自家几个小侄儿念书也是长久之事，日后少不得要经常往来书肆，拜高踩低之辈随处可见，难保另一家书肆就不会如此，若是都与之计较气死自己得了。
况且时间也不早了还要赶着回村，村长也等在门口，不好叫人再跟着转悠，便是接受了掌柜的致歉，与他说了自己的需求。
别说掌柜，就是书肆中一众学子一听冷月的诉求都倒吸一口凉气。
书童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暗道果真是看错了人，能供得起这么多孩子念书之人又岂是寻常人家，当真人不可貌相，如今得罪了人这活儿也干不下去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漆成安心惊，昨日方才听到冷家要买村外那片荒地，如今又要送这么多孩子去念书，短短几日，他竟不知冷家有了这么大变化，深觉冷月身上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他想要靠近，窥见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