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暴怒的火焰,只燃烧了一瞬,就尽数收敛回了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顾霆渊站起身。
他很高,逆着光,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林晚晚整个人都笼罩进去,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林晚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房门,退无可退。
“顾总,瞪我干什么?”
“想动手?”
“我提醒你一句,现在是法治社会,监控到处都是。”
“强买强卖是犯法的,至于强摘器官……”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恶毒的眼神看着他。
“你想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吗?”
顾霆渊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泛着红晕的脸,盯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没有半分畏惧的眼睛。
几秒后。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沉闷,压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法治社会?”
他像是在品味什么极其可笑的词语,重复了一遍,眼里的嘲弄满得快要溢出来。
“林晚晚,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有骨气?”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压迫感却排山倒海般袭来。
“你以为你今天从这扇门走出去,就真的能回到你那个安稳的大学宿舍,继续做你与世无争的咸鱼梦?”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颤抖的睫毛,那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抚摸,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太天真了。”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还有你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你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活得比死更难受。”
“你信不信?”
林晚晚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这个人渣,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出。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顾霆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属于捕猎者的愉悦。
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刚碰过她的那根手指,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
“滚出去。”
他用那副擦拭干净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林晚晚紧紧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真的扑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套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顾霆渊重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瘦小的身影,像一只受惊的蚂蚁,踉踉跄跄地钻进一辆出租车,然后消失在璀璨的车流里。
他脸上的残忍笑意,慢慢褪去,重新被一片冰冷的平静所取代。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顾总。”
“继续做全国范围内的肾源匹配。”
顾霆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把搜索范围扩大,留意所有自愿捐赠者。”
套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那声巨响,像一记耳光,抽在死寂的空气里。
顾霆渊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份被林晚晚用尽全力砸在他脸上的文件,纸页散落了一地,像一场滑稽的白色葬礼。
他的脸颊,还残留着被纸张边缘划过的,微不足道的刺痛感。
但那股痛,却点燃了他骨子里最深沉的暴虐。
多少年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
更别提,是一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蝼蚁。
他缓缓弯腰,动作优雅得像在捡拾花瓣,一张一张地,将那些散落的纸页捡起来。
指尖触碰到纸上“林晚晚”三个字时,他的动作顿了顿。
镜片后的眼眸,瞬间被一片晦暗的阴霾笼罩。
很好。
真的很好。
他拿起手机,调出了一个号码。
只需要一个电话,一个指令。
他就能让那个女人正在上学的大学,以最可笑的理由将她开除。
能让她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欠下永远也还不清的巨债,被人扔进C市最脏的后巷。
能让她那个躺在医院里苟延残喘的母亲,立刻被停掉所有药物,在痛苦和绝望中,等待死亡。
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跪着爬回来,哭着求他,求他高抬贵手,求他发发慈悲。
到那时,别说是一颗肾。
就是要她的命,她也得乖乖双手奉上。
他的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只差一毫米,就要按下去。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那个女人。
那个瘦弱得像风一吹就倒的女人。
在他说出“把你的肾给她”之后,那双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荒谬,最后,是燃烧起来的,不计后果的滔天怒火。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帝。
她把那叠钱、那张卡、那份足以改变她和她家庭命运的文件,当成垃圾一样,砸在了他脸上。
没有半分恐惧,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那不是装出来的。
顾霆渊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表演。
欲擒故纵的,楚楚可怜的,虚张声势的。
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明知不敌,却还是要亮出自己稚嫩的爪牙,狠狠地在猎人身上,留下自己的血痕。
他放在拨号键上的手指,慢慢挪开了。
毁灭她?
太简单了。
简单到……有些无趣。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除了手上会沾点脏东西,不会有任何快感。
顾霆渊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辛辣的灼热感,让他翻涌的怒火,平息了些许。
他靠在吧台上,看着落地窗外那片璀璨的星河。
不。
是城市的灯火。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整个C市,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习惯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那个女人,是他完美棋局里,一颗不听话的棋子。
直接将她从棋盘上抹去,固然简单。
但更有趣的,是慢慢地,一点点地,磨掉她所有的棱角,抽走她所有的力气,让她看清现实,让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让她心甘情愿地,躺回到棋盘上,属于她的那个位置。
顾霆渊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手段,太粗暴,也太直接了。
对于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直接伸手去抓,只会两败俱伤。
正确的做法,是围困。
是断掉她所有的食物和水源,让她在饥饿和干渴中,自己收起那些可笑的尖刺。
他重新拿起手机,这次,拨通的是他助理的电话。
“顾总。”
“查一下林晚晚父亲最近的赌债情况。”
顾霆渊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稳和冷漠。
“找人,让他‘赢’几次。”
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老板的脑回路。
“赢?”
“对,赢。”顾霆渊的语气里,带上几分不耐,“让他尝点甜头,让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回来了,然后,把他引到更大的场子里去。”
“是,顾总,我明白了。”
助理在电话那头,听得头皮发麻。
杀人,不过头点地。
顾总这招,是要诛心啊。
这是要从内部,瓦解那个叫林晚晚的女人的所有心理防线。
“我明白了,顾总,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顾霆渊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
林晚晚。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
不是宁死不屈吗?
我倒要看看。
当你的父亲因为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欠下天价赌债,被人追杀。
到那个时候。
你还能不能像今晚这样,站得笔直,理直气壮地,对我说“不”。
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发出“叩”的脆响。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