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划破肌肤,并不算疼。
至少,比起三年前那场灭门之祸,这点痛,微不足道。
鲜血,顺着皓白的手腕,争先恐后地涌出,在地上那片狼藉的汤汁旁,开出一朵更加妖冶、也更加决绝的花。
苏晚看着那抹红色,心中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扭曲的平静。
他夺走了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尊严。他甚至要剥夺她悼念母亲的权利。
可他夺不走这个。
夺不走她的身体,她的痛苦,她选择死亡的自由。
温玉留下的那丝不该有的温度,昭阳长公主留下的那份屈辱的触碰,似乎都在这流淌的血液中,被一点点清洗干净。
真好。
她想。
书房内。
顾长渊刚刚坐下,管家正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被他捏断的狼毫笔。
突然,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左手手腕处传来!
那痛感如此清晰,如此迅猛,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锋利的刀,正狠狠地割开他的血肉,斩断他的筋脉!
“呃!”
他闷哼一声,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手腕上,光洁如初,没有半分伤痕。
但那股钻心的剧痛,和血液正在不受控制地流失的、虚弱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真实!
是她!
那个女人!
她竟敢……
“砰!”
顾长渊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他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凝成实质,化作烈火,将整个王府都焚烧殆尽!
他以为,他已经用温玉和魏公公,给她套上了最坚固的枷锁。
他以为,这只被他拔了尖牙的囚鸟,已经学会了顺从。
却没想到,她竟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最狠、最直接的一记耳光!
她竟敢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伤害他!
“王爷!”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
顾长渊没有理会他。他化作一道残影,带着滔天的、毁灭性的怒火,朝着囚鸾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囚鸾院内,一片死寂。
苏晚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腕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去擦,也没有去包扎。
她就是在等。
等那个男人,带着他那可笑的、无能的狂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四分五裂。
顾长渊的身影,裹挟着一身的风雪与杀气,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房间里的景象,看着那个穿着一身血色红衣、手腕上鲜血淋漓的少女,看着她那双死寂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睛,他手腕上的剧痛,在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被冒犯的怒火所取代。
“苏晚!”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一把扼住她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腕。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苏晚却笑了。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暴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轻声说道:“王爷,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看我痛苦吗?”
“现在,您可还满意?”
“你找死!”顾长渊的眼中,燃着两簇疯狂的火焰。他扬起手,几乎要一巴掌扇下去,但手掌在半空中,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不能。
他打她,痛的,还是他自己。
这种无力感,这种明明想将她碎尸万段,却又投鼠忌器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杀你吗?!”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嘶哑地威胁道。
“你敢吗?”苏晚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嘴角的笑意,愈发嘲讽,“我死了,你身上这个有趣的‘诅咒’,不也没了吗?你舍得吗?”
“你!”
顾长渊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明晃晃的、有恃无恐的疯狂。
他忽然明白了。
他错了。
他以为,他掌控了她所有的弱点,将她变成了一只可以随意玩弄的囚鸟。
却没想到,这只囚鸟,竟在绝境之中,自己身上,长出了最尖锐、最致命的刺。
而这根刺,恰恰就是……她自己的性命。
“来人!”顾长渊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厉声喝道,“传御医!立刻!马上!”
他不能让她死。
至少,在弄清楚这个诅咒的秘密,和她身上那股能起死回生的力量之前,她必须活着。
很快,王府的首席御医,便提着药箱,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当他看到房间里的景象,特别是苏晚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还愣着做什么?!”顾长渊怒吼道,“她若有半分差池,本王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是!是!”御医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在地上,开始为苏晚处理伤口。
清洗,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苏晚都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她的眼睛,始终看着顾长渊,那眼神,平静,却又充满了无声的、胜利的嘲弄。
顾长渊被她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发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御医为她处理好伤口,然后,开了一堆补气养血的方子,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晚,”顾长渊看着她被白色纱布包裹起来的手腕,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看来,是本王太纵容你了。”
他缓缓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以为,你找到了本王的弱点?”
“不。”
“你只是,给了本王一个,能更好地……‘保护’你的理由。”
他说着,拍了拍手。
门外,容嬷嬷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走了进来。她们的手中,捧着一些东西。
一套针线。
几匹素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布料。
还有……几把被磨掉了所有尖角的、圆头的银质餐具。
“从今往后,”顾长渊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不容置喙的命令,“囚鸾院内,不得出现任何针头线脑、瓷器玉器之类的尖锐之物。她的一日三餐,由专人喂食。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全部换成最柔软的素布,不得有任何配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那头如海藻般的长发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还有,把她的头发,剪了。”
“留长了,万一她想不开,用来上吊怎么办?”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竟要……
“王爷!”容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这……这不合规矩……”
“本王的话,就是规矩。”顾长渊冷冷地打断她,“动手。”
容嬷嬷不敢再多言,只能颤抖着,拿起一把剪刀,走向苏晚。
苏晚看着那把在烛火下闪着寒光的剪刀,看着那个步步逼近的嬷嬷,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她可以忍受酷刑,可以忍受羞辱,甚至可以忍受死亡。
但她无法忍受,自己连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小小的尊严,都要被他如此践踏!
就在剪刀即将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苏晚,突然抬起头,看着顾长渊,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笑意的语气,轻声说道:
“王爷,您不好奇吗?”
“不好奇,那颗能起死回生的‘九转还魂丹’,究竟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