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院判仔细检查后起身禀报。
“楚姑娘的衣服上被浸了马钱子的汁液,此物有毒,经皮肤接触能致人晕眩昏厥,甚至危及性命,不过所幸楚姑娘中毒并不深,只要立即换掉衣服,便无大碍。”
皇后亲自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将楚遥光送到偏殿换衣服,不可有点儿马虎。
皇帝看着好好一场宴席被弄的乱糟糟,又是假道士,又是中毒,都和楚家有关。
拍案不悦:“到底是怎么回事?”
忠勇侯已经吓破了胆,只顾推卸自己的责任:“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内宅一应事务,都是夫人许氏在打理,臣从不插手。”
许氏脑子里已经像塞了一团乱麻,理不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强撑着解释说:“衣服是府里绣房做的,遥光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尽心,没发觉衣服有问题,臣妇回去一定彻查此事,定要查出是哪个下人心怀歹意。”
皇后听了许氏推脱责任的话,很不悦。
楚云汐头戴鲜花的小心思,明眼人都清楚,跟后宫比起来,这种引人注目的小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宫宴上除了功臣眷属,就是王子皇孙,什么意图,昭然若揭。
皇后便已经对楚云汐生出三分不喜来。
等到楚遥光进殿,她一眼就看出。
同样是依循规制的衣服,所用的料子完全不同。
楚遥光身上衣服的料子比连一般世家小姐平时穿的都不如,反倒楚云汐,从头到脚,样样精致。
“楚二姑娘身上这衣服,是番邦进贡的织金缎做的吧,这缎子向来宫里才有,想必是陛下爱重忠勇侯,专门赏赐的,这料子轻薄又暖和,应该给大姑娘也做一身才对。”
“忠勇侯夫人对待孩子,以后要一视同仁才好。”
皇后的警告十分直白。
楚云汐被点到名,脸色藏不住的难看,她能感受的到,周围命妇贵女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嘲笑和鄙夷。
笑她本想出风头,却出了丑。
许氏只能叩首应是,一颗心拼命往下沉。
皇后当众点明她的偏心,以后的节庆,宴席,如果她不带着楚遥光出席,就是坐实了苛待长女的名声。
她的云汐不会风光,只会惹得一身腥。
可若带上楚遥光,她的云汐会被比下去。
楚遥光认下哑仆的身份,有了孝义的好名声,又得了皇帝金口玉言的称赞,和皇后的袒护,这一步步,原本都是她为云汐筹谋的青云路。
楚遥光夺走了所有风光。
以后只要她们两个人一起出现,云汐会被衬的如同烛火遇骄阳,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许氏平息不了这一口恶气,又不敢露出怨怼之色,咬牙咬得牙根发酸。
——
宴会照常进行,席上都是人精,很快便热闹起来,完全看不出刚才生过变故。
众人谈笑风生,忠勇侯缓过劲儿来,也和人推杯换盏。
只有许氏面如土色,食不下咽,三魂走了七魄。
到了宴席尾声,许氏实在撑不住了,对身边的忠勇侯说道:“侯爷,妾身身子不适,想先回府歇息。”
忠勇侯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允。
楚云汐连忙起身,扶着母亲的胳膊:“娘,女儿陪您回去。”
许氏在楚云汐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一出宫门,立即低声跟江嬷嬷吩咐:“赶紧去找二老爷,那假道士的事儿被揭出来了,让二老爷赶紧把那道士的家里人都处理了,万万不能把咱们牵出来。”
江嬷嬷是许氏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侯府的管事嬷嬷。
服侍许氏几十年,是许氏最信任的人,知道许氏和二老爷的秘密,也知道那道士的底细。
听了许氏的话,知道事情严重,丝毫不敢耽搁,飞快去了。
许氏回到侯府,下了马车,半刻都不停留,回自己院里挑了两个小丫鬟,又叫来绣房管事嬷嬷,带着这一干人一起去了兰香院。
楚遥光还没从宫里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许氏坐在主位上,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众下人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楚遥光不紧不慢回来,看见自己院子里熬红了眼睛的众人,淡笑:“母亲怎么在这等着。”
“遥光,娘是来跟你赔罪的。”许氏一改从前的态度,情真意切,“都是下人不上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娘今天把人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绣房管事的方嬷嬷听到许氏的话,立即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大姑娘,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有风湿,用马钱子治病,一时不察竟然弄到了大姑娘的衣服上,老奴该死。”
说完,竟然狠狠地抽起自己的耳光来,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
楚遥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早就知道,许氏安排好了替罪的人,半点儿脏水都不会沾在自己身上。
“母亲,您管着这么大的侯府,方方面面都要操心,力有不逮,才出了这次的事,女儿不忍母亲如此劳累,愿意为母亲分忧。”
楚遥光笑着说,“这个绣房,以后就让女儿帮母亲管理吧。女儿虽然年纪尚小,也该学着承担一些责任了。”
许氏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但想到自己今夜的真正目的,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有这份孝心,娘自然是应允的。”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今天的事,不止绣房的方嬷嬷有错,你身边的丫鬟不尽责,没发现那衣服的问题,才是最该罚的,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叫满穗的丫鬟我一定要狠狠打上五十板子,再赶出府的。”
“那个满穗是当粗使丫鬟的料,娘带来两个得力的小丫鬟,今后她们补梅雪的缺,贴身伺候你。”
楚遥光往许氏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脸上扫过去。
许氏这是要往她身边安插人手了。
这么急切,一口气都不敢歇,在她院子里等了两个时辰。
看来那假道士死了,是真的把许氏打疼了。
楚遥光心里,有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从笑意中生出欣慰。
前世,许氏从未这样狼狈过。
她气定神闲,用隐晦的手段磋磨人,表面上永远是用心良苦的母亲。
反击,就是不孝,忍耐,就要发疯。
楚遥光想,自己前世被逼入绝境,困兽犹斗的样子,是不是和此刻的许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