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宁低头看自己,深青色的衣袍,款式老旧,上面有很多补丁,却是上好的丝绸所制,身份的主人确实来自大户人家不假。
但令她惊愕的不是服饰,而是,这人识破了她的身份。
在谢家,经过她的伪装,连爹都看不出来,外人更没有这种本事。
经验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但越危险东西,运用得当,越是一把利剑。
察觉到谢微宁考究的目光,那人又笑了笑,话语犀利,“姑娘放心用,我只会是一把果决、利落的剑。”
“妖?!”
当今世上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能力,她只能想到的只有妖,千年大妖!
妖极其危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囚禁她的那伙人,陈家,都是妖。
那人没有反驳,目光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递给谢微宁,一同递来的还有一张宣纸,里面有墨痕,有东西。
但她的目光尽数被腰牌吸引,上乘沉香木所制,色黑似釉,上面刻了上古神兽白泽与古密文,雕工精致繁琐。
民间没有这项工艺,只能是官家之物。
且持有者身份不低!
传说,妖兽白泽可通天神,向众民传达神的旨意。
当今朝中符合身份的只有一个人。
大祭司!
无人知他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也没人见过他的相貌。
但他的丰功伟绩,深深记在百姓心里,那句:“百姓亦是江山之本。”至今听来,仍热血沸腾!
“卫澍,江川人士,至于相貌嘛……”
那人的话音未落,胡子拉碴、身材魁梧的掌柜,摇身一变,成了一名俊朗的翩翩公子哥,一身黑袍,眉如墨画,似有书生卷气,含笑三分意,又透着几分清冷与威严,好似高峰上神圣巍峨的雪山,压迫感十足。
谢微宁僵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卫澍。
坊间传闻大祭司可洞察人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神派下凡尘守护天下的使者,神圣不可侵犯。
她低头颔首,恭敬行礼,“小女子谢微宁见过大祭司。”
忽而看到身上的衣衫,顶着人家仆从的样貌行礼,实在不敬,她指尖并拢要变回原貌。
卫澍忽然出声打断,“打开宣纸瞧瞧,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微宁瞳孔微缩,含着不解,但手上的动作利索,很快便解开上面的绳子将宣纸摊开。
画上没有字,是一幅墨画的画像,画笔凌乱粗糙,短短几笔却勾勒出一名清秀婉约的女子。
她越瞧越觉得,这画笔的笔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一时之间,怎么都想不起来!
也不理解,为何突然给她看一幅画像。
谢微宁疑惑抬头。
卫澍言,“有人给了我这幅画,让你变成这画中人,往后以她身份活下去。”
“可是我爹?!我爹他知道我还活着,我活着回来了!”
谢微宁压抑不住心底地喜悦,双手捏着宣纸,眉眼弯弯,聚神于画中的女子,顷刻间她从两鬓斑白的老者,变成了画中女子,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神采奕奕。
卫澍指尖一动,宣纸和腰牌从她手中脱离,飞到他手中,腰牌被放回袖中,宣纸四角凭空冒出火焰,只一下,便燃成灰烬,被门口飞进来的阴风吹散,无影无踪。
“此后世间不再有谢微宁,你叫陆婉,是新晋探花郎,张峥的妻子。”
“一个月前,陛下命张诤远赴千里之外的青乡县,担任县令,明日天亮,你可去县衙府寻他。”
“期间,别回谢家,别让陈家人发现端倪。”
卫澍的身影也在话音落尽之时,没了踪迹。
独留谢微宁一人愣在原地,若不是身上的衣衫样貌均变了样,手边的桌上多了一袋银子,她都以为这是一场幻觉,是临终前的腻想。
此时,满春楼堂前静得吓人。
风还在卷着纸钱呼呼往里吹,谢微宁将钱袋子收好,拾起脚边的纸钱,泛黄的纸粗糙硬巴,大户人家不用这个,只有寻常百姓才买,用于祭祀先祖。
可眼下也才二月初,离祈福节还有半个月,离上巳节足足还有一个月,谁会在这时候把纸钱洒得到处都是。
正疑惑着,门外忽然传来热烈的议论声。
先前气呼呼离开的百姓们,这会都笑呵呵回来,感慨激昂地讨论着什么。
谢微宁寻了个面善的打听情况,“老乡,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那人开口,旁边人喜滋滋抢答,“陈家人在城墙上宣布卸任县令一职,职位由新来的县令担任,新的税政将于明日午时颁布。”
“我听闻新县令是今年科考的探花,宣政殿前,陛下钦点他担任咱们青乡县的县令,想必这些年,陈家的做派陛下知晓,只是苦于没有好的下策,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陈家大势必将一去不复返!”
“陛下钦点,那可太好了,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就是,就是。”
“呵,别高兴这么早!”人群中,一名目光阴冷的男子突然开口,“五年前,咱们这可是先后来了六个新县令,最后呢,死了疯了失踪了,没用!”
见他这般分析,咧着嘴大笑的人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这话是糙了些,但不假。
五年前,来了那么多县令,最长的也没活过半年,谁不能保证,这位新县令会好好的,不被报复致死!
那人见大伙都垂头丧气,伺机添油加醋,“朝廷这些年一直加压税收,陈老爷不得已才向大家多收了些,私下不知垫了多少,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恨透了陈家人,谁知道这位半路杀出来的新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是唯利是图的人,大伙的日子怕是比现在难过!”
“这些年的加收政策都是朝廷所为?”
“那这么说,陈家都为了我们好?!”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陈家执意发展青乡县,哪有今日天下闻名的盛况。”
“是啊,陈家知根知底,他们当县令,再怎么样都是为了青乡县,为了父老乡亲们,新县令咱们连面都没见过,谁知道他是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