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兜帽褂的期许与街角的偶遇(1 / 1)

鸡叫第二遍时,林晚秋就醒了。

不是被叫醒的,是被冻醒的。后半夜的风顺着窗缝往里钻,薄被根本挡不住,她下意识地把小团子往怀里紧了紧。孩子穿着那件拼布小褂子,睡得正沉,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得像初春的风。

林晚秋借着窗外的月光,摸过床头的蓝布——是赵婶给的那块的确良,她连夜赶制出一件带兜帽的小褂子,针脚细密,兜帽边缘还缝了圈灰色的布条,既挡风又好看。这是她打算托赵婶寄卖的第一件衣服,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死懒货!天都亮透了还不起来做饭,想饿死我吗?”王桂香的骂声像淬了冰,砸在窗纸上,“今天把那筐红薯刨了,刨不完别想吃饭!”

林晚秋赶紧把小褂子叠得整整齐齐,藏进床底的木箱里,上面压了件旧棉袄。她摸了摸指尖——昨晚缝兜帽时被针扎了好几下,现在还隐隐作痛,结了层薄痂。

“知道了。”她应了声,声音平静得像没波澜的河。

灶房里,王桂香正对着镜子梳头发,见林晚秋进来,撇着嘴说:“建斌说供销社今天要进新货,让我去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布料,给你做件新褂子——别整天穿得跟要饭的似的,丢我们老沈家的人。”

林晚秋添柴的手顿了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桂香会好心给她做衣服?

果然,王桂香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布料钱得从你娘家给的补贴里扣。你爹妈养你这么大,也该给我们老沈家做点贡献了。”

林晚秋心里冷笑。她就说王桂香没安好心,原来是惦记着她妈偷偷塞给她的那点钱——那是原主娘家用鸡蛋换的,藏在鞋底,王桂香竟然也知道了。

“我没钱。”她低头烧火,声音没起伏。

“你敢说没钱?”王桂香立刻炸了,“我都打听好了,你妈上个月偷偷给你塞了五块钱!是不是想攒钱跑?我告诉你林晚秋,没门!”

林晚秋没接话,把玉米糊糊盛出来,照旧是三碗三六九等。她现在懒得跟王桂香争辩,精力得留着更要紧的事——比如把那件兜帽褂子送出去。

小团子醒了,揉着眼睛喊“妈妈”,林晚秋赶紧把他抱到灶房,从怀里摸出块红薯干(昨晚藏的),塞到他手里:“快吃,吃完跟妈妈去刨红薯。”

小团子小口啃着红薯干,突然指着她的手:“破……”

是被针扎的伤口。林晚秋笑了笑,用袖口擦了擦:“没事,妈妈不疼。”

王桂香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真是慈母多败儿,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

吃完早饭,王桂香挎着篮子出门了,临走前还踢了踢墙角的红薯筐:“给我刨干净点,别留半块在土里!”

林晚秋等她走远了,赶紧把小团子抱到床上,从木箱里拿出兜帽褂子:“小团子,帮妈妈个忙好不好?”

“好!”小团子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拿着这件衣服,去找赵奶奶,就说……就说妈妈让给李婶的。”林晚秋蹲下身,帮儿子理了理衣领,“路上别贪玩,快去快回,知道吗?”

她不敢自己去——王桂香说不定在村口等着抓她的把柄。让小团子去最安全,孩子嘴甜,赵婶又疼他。

“嗯!”小团子接过衣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捧着宝贝,“妈妈等……”

“妈妈等你回来。”林晚秋在他额头亲了口,心里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让儿子跑腿,怕他路上摔跤,又怕被王桂香撞见。

小团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蓝布褂子的衣角在门槛上蹭了蹭,像只恋家的小鸟。

林晚秋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扛起锄头去刨红薯。

红薯地在村西头,是块黏土地,刚下过雨,泥乎乎的,锄头下去能粘半筐泥。她刨得很慢,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村口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晚秋?”

赵婶的声音突然传来,林晚秋吓了一跳,锄头差点砸到脚。

赵婶挎着篮子,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你家小团子可真乖,把衣服给我了,还说‘妈妈做的,好看’。”

林晚秋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脸上热了热:“麻烦您了,赵婶。”

“不麻烦。”赵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李嫂说这褂子样式新颖,能卖五毛呢。她让我跟你说,要是还有,她都要。”

五毛钱!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都在发抖。她攥着锄头柄,指节发白:“真……真的?”

“那还有假?”赵婶拍了拍她的手,“李嫂说这兜帽设计得好,挡风,镇上好多人都喜欢。你要是能再做两件,我明天赶集给你带过去。”

“哎!哎!”林晚秋连连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这是她来到这个年代后,第一次靠自己的手艺挣到钱的希望,像寒冬里的一缕阳光,暖得她心里发颤。

“对了,”赵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婆婆昨天去你娘家了,你知道不?”

林晚秋刨红薯的手停了,泥土粘在手上,凉得刺骨:“知道。”

“你爹妈没说啥?”

“……还不知道。”林晚秋低下头,用锄头把红薯藤搂到一边,“他们要是来了,我就跟他们说清楚。”

“你可想好了?”赵婶叹了口气,“你爹妈那性子,怕是要逼你忍……”

“赵婶,我忍不了了。”林晚秋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我不能让小团子跟着我受一辈子委屈。”

赵婶看着她,突然笑了:“你这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见了人就躲,现在眼睛里有光了。”

林晚秋也笑了,擦掉脸上的泥:“大概是……想通了。”

送走赵婶,林晚秋的干劲更足了。她加快速度刨红薯,泥土溅到脸上也不在意,心里盘算着再做两件什么样式的衣服——或许可以做件带小口袋的裤子,配着这兜帽褂子卖,说不定能卖得更贵。

日头升到头顶时,小团子回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妈妈……赵奶奶……给糖……”

他摊开小手,掌心里躺着颗水果糖,糖纸亮晶晶的,是橘子味的。

“小团子吃。”林晚秋把糖剥开,塞进儿子嘴里,又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甜……”小团子眯着眼睛笑,像只满足的小猫,“叔叔……看……”

林晚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顾向北正站在五金店门口,往板车上装锄头。他穿着件军绿色的旧夹克,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了层金边。

似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他抬起头,视线越过田埂,落在林晚秋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晚秋像被烫着似的低下头,脸颊有点发烫。

“妈妈,叔叔……好。”小团子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

林晚秋的心轻轻颤了下。她想起昨天赵婶说的话——顾向北是退伍军人,媳妇前年生病走了,带着个女儿在县城上学,来村里开五金店,是想离女儿学校近点。

原来是这样。

她抬起头时,顾向北已经低下头继续干活了,板车发出“吱呀”的声响,渐渐远了。林晚秋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个男人,总在不经意间透出点善意,像初春的雨,润物细无声。

但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她得赶紧把红薯刨完,晚上还要赶工做衣服呢。

傍晚回家时,王桂香已经坐在堂屋里嗑瓜子了,见林晚秋扛着半筐红薯进来,撇着嘴说:“刨这么点?我看你就是故意偷懒!”

林晚秋没接话,把小团子抱到炕上,给他洗手。

“对了,”王桂香吐掉瓜子皮,漫不经心地说,“你爹妈明天要来,说是想外孙了。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给你带点布料和粮食,别空手来。”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攥着小团子的手,指尖微微发抖。但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慌——心里有了底,手里有了希望,好像再大的风浪,也能扛过去。

“知道了。”她应了声,声音平静得像深潭。

夜深了,小团子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林晚秋点亮煤油灯,从床底拖出那台旧缝纫机,又翻出两块灰色的粗布——是她从王桂香要扔的旧被单上剪下来的,够做两条带口袋的小裤子。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首温柔的歌。林晚秋的眼神专注,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布料间,兜帽褂子卖五毛钱的事,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认真的脸上,也照在那台嗡嗡作响的缝纫机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

明天爹妈要来,或许会骂她,会逼她,会让她忍。

但她不会了。

她有缝纫机,有手艺,有小团子,还有这五毛钱的希望。

足够了。

她踩着缝纫机,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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