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三的晨雾像团化不开的棉絮，悬月堂的竹帘被风掀起时，秦燎枝正对着铜镜插胡杨木梳——那是钟雨玦前日托亲卫送来的，木梳背雕着简单的云纹，摸起来糙得像他掌心的茧。
“先生，钟将军到了！“青梧的声音带着雀跃，“他骑了匹黑马，马背上驮着个大木箱，活像搬嫁妆似的——那马还啃了我院里的薄荷，这会儿正被小福追着打！“
秦燎枝刚系好蓝草葛布衫的盘扣，钟雨玦已跨进门槛。他换了身玄色窄袖短打，没披甲，腰间只挂着柄铁剑，剑穗是北境特有的狼毫，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见着她时，他的喉结动了动，耳尖瞬间红到脖颈：“阿...悬月先生，我替你带了肉苁蓉。“
“钟将军请坐。“秦燎枝憋着笑，指了指石凳，“青梧，沏壶枸杞茶——将军从北境来，该补补。“
钟雨玦的耳尖更红了。他把木箱搬到案上，打开时飘出股干燥的土腥气：“这是玉门关外的肉苁蓉，我挑了最粗的五根。“他指着其中一根，“这根长了十二年，断面有琥珀纹，最是补人——我让亲卫用冰屑裹着，走了七日七夜，可算没闷坏！“
秦燎枝俯身细看——肉苁蓉的纹路像北境的风，粗粝里透着股狠劲。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目光。那双眼生得极锐，从前在演武场能看穿十步外的箭靶，此刻却软得像团云：“这木梳...合手么？“
“合手。“秦燎枝摸了摸鬓间的木梳，“比竹簪结实。“
钟雨玦的嘴角扬起一丝笑。他正要再说什么，院外传来清越的马蹄声——是盛纭褚的青骢马，马颈上挂着铜铃，走一步响一声，活像串会响的糖葫芦。
“五公子到！“青梧的声音里带着促狭，“他捧着个楠木匣，说是给先生的新刊——那匣子擦得比他的砚台还亮！“
盛纭褚掀帘进来时，正撞见钟雨玦望着秦燎枝发呆。他的月白直裰沾着墨香，袖中沉水香混着药香漫开：“钟将军早。“他把楠木匣放在案上，“先生，这是我新抄的《农政全书》，注脚都用朱笔标了，您看...“
秦燎枝打开匣子——书页间夹着蓝草叶，和她的葛布衫纹路如出一辙。她翻到“种稻“篇，见注脚写着：“江南稻喜温，北境稻喜燥，悬月先生说，要'看天吃饭，更要看地吃饭'。“字迹清俊，是盛纭褚特有的瘦金体。
“五公子费心了。“她抬头时，见盛纭褚正盯着她的翡翠耳坠，“这是长公主送的。“
“好。“盛纭褚突然笑了，“蓝草配翡翠，倒像《天工开物》里说的'刚柔并济'。“
钟雨玦的手按在剑柄上：“五公子今日倒会说话。“
秦燎枝望着两人，突然笑出声：“你们且先去前院，我换双鞋便来——青梧，把我那双绣紫苏的鞋拿来，别让将军和五公子等急了！“
她转身进了内室，听见青梧在廊下笑：“将军的马吃了五公子的马一嘴草，这会儿正互相瞪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