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察一笑,“这世上之人,多是以己度人,说旁人什么不是,便是自个儿存在那个不是,那些个夫人们,我一瞧一个准儿!”
钟仪垂眸一笑,没有应话。
“不过啊,我一直都是不怎么能看得懂你这个人的,可经了今儿这个事儿,倒自觉是看懂了一些吧。”
钟仪心头一惊,侧目去瞧蒲察,可蒲察依旧目视着前方。
“翁主所言...我不大懂...”
蒲察转眸朝钟仪一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着你这个人吧...性子忒闷!”
她说着,捏着团扇点了几下,“那是活脱脱一个事不关己不张口,一问摇头呢...三不知!
你从不说旁人的不是,嘴也严的很,这一点我还算喜欢。”
说着,她又扳着脸去瞧钟仪,“可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始终有股子孤傲的劲儿?或许你自己觉不出来。”
“这个我是不怎么喜欢的!不过今日,我也算彻底见到了你的底色,
今儿你那婆母...哦不对,你那前婆母都要置你于死地了你却还是放过了她,
你很冷静,亦很理智,更是一个善人,
我想,以前是我不够了解你,如今看来,你很是一个可交之人。”
蒲察这一番话,钟仪听的是心惊肉跳。
在她的认知里,蒲察并非随意同人交心之人。
蒲察同夫人们的每一场茶会,钟仪都曾仔细观察过她,大多时候,她都是说一些个场面话,并不涉深处。
像今日这般又是你又是我的心里话,蒲察是从未同谁说过的。
钟仪想...这也算的上是...交心了吧...
她垂眸一笑,正欲再回些什么,可再抬眼,已至厢房门外,廊下禁卫林立。
入得内室,才见长案四周已落座几人,婢仆们皆立在其身后。
“母亲,今日钟家小姐同我们一处用素斋。”
见蒲察引着钟仪进来,坐在长案正中的韦氏缓身站了起来,而后,案前坐着的其他人也都站起了身。
只有一人未起身,便是坐在左下首的一人。
钟仪眸光扫到其身上,才见那人正是小阁老韩玄晖。
几个时辰前,他们刚在观音殿撞个正着。
他也正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一时,二人眸光撞了个正着,钟仪忙将眸光收回,往韦氏那边看去。
“蒋少夫人!你来了,快,到我身边来坐。”那日钟仪救了蒲察一命,韦氏一直放在心上。
“瞧我,这两日也不知忙些什么,一直都未得空去府上探望你,你身子可好些了?
那些药吃的如何?若药效好,我明儿便使了人再给你往府上送些去!”
钟仪冲韦氏蹲了个礼,抬眸一笑,“夫人这话简直折煞我,我身子已然好多了,
多亏了阁府的药,只是不劳夫人再破费,不然,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一时,蒲察和韦氏皆笑开来。
蒲察一面挽着钟仪往韦氏跟前走,一面笑道:“你别替我婆母心疼,我婆母大方的很!”
说着,二人已至韦氏跟前,韦氏拉起钟仪的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缓缓点头,“嗯,今日瞧着,人是好些了。”
话罢,她便将案前的人从左至右一一为钟仪介绍开来。
席间依次为阁府嫡长子韩玄清,韦氏侄女韦怀素,兵部尚书之女繁袖,还有其嫡次子韩玄晖。
随后,韦氏又为其他人介绍钟仪的身份,“这位是荣国公府的少夫人蒋……”
不过,韦氏的话还未说完,蒲察便撒娇般笑着止了她的话,“母亲,您还不知,她现在的身份恢复钟家小姐了,不再是荣国公府的少夫人了,
她与那蒋延储,已然要和离了。”
韦氏一怔,“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韦氏自知刨根问底下去是有些不合适的,
便未多问,只是拉着钟仪赶紧落了座,笑道:“真是闹了笑话,你不会介意吧……”
钟仪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不必多礼,这没什么,本就还未在京中传开。”
“时辰正好,告诉厨房那边摆饭吧。”
蒲察恰到好处的止了这个话题,韦氏亦默契的没有再提。
钟仪悄摸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盏小啜一口,再抬眸看去,对面的韩玄晖正盯着她瞧。
不过,对视的那一刹那,对方又很快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钟仪也当作没瞧见,眸光游移开来。
只是,刚挪开一寸,便又撞上了坐在韩玄晖身侧的繁袖的目光。
出于礼节,她冲繁袖淡然一笑,见状,繁袖也回了一笑。
可钟仪看得出来,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笑容。
那只不过……是一个表情而已。
钟仪未多想,转眸看向身侧的蒲察和韦氏,开始佯装对她二人的闲聊感兴趣并试图融入。
用完素斋,稍作歇息后,钟仪便陪同蒲察和韦氏还有繁袖逛山去了。
春末夏初的天,黑的还是有些早,天刚擦黑,便有沙弥前来知会烟火大会即将开始。
身子到底还未痊愈,钟仪已是面露乏色。
见状,蒲察和韦氏皆建议钟仪留在禅房歇息,又命了女婢禁卫好生照看钟仪,便出去赏烟火去了。
躺了一会子,又觉禅房憋闷的很,钟仪便携玉蝉园香二人出门散步。
山里的夜清凉静谧,走出几步,钟仪在一处廊下落了座,靠在廊柱上阖上了眼睛。
夜风拂来,虽有些凉,可当真惬意的很。
“若能在山里建一房屋,种些花草庄稼,再养些鸡鸭,这日子亦甚是快意!比做什么主母夫人强个百倍千倍!”
园香笑出声来,“主子,您很快便是自由身了,这样的心愿,如何不能实现?”
玉蝉正欲说什么,却听得长廊的另一头传来一道声响。
一时,几人皆噤了声往长廊那头看去。
晦暗风灯下,一素舆正缓缓往这边挪来,身后跟了几个婢仆。
“主子,好像是阁府的那位……抚台大人……”辨认片刻,园香俯下身,附到了钟仪的耳边小声提醒。
钟仪觑着眼睛去看,心头也不禁一紧,可不是么……
但这个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莫名令她心里发毛,她是并不想同他打照面的。
可这会儿,人却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眼见二人之间已不足两丈远的距离,出于礼节,钟仪只得鼓起勇气,缓身站了起来。
不过,她刚站起身,那素舆便定在原地不动了。
光线有些朦胧,舆上之人又背着光,二人之间隔了十步之遥,钟仪不大看的清舆上之人的神色。
不过,隐约间,只觉其气势冷戾,叫人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