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榆走出武馆时,天色已擦黑。
她今日练习劈柴太投入,一时竟然忘了时间,此时才觉得又饿又累又困。在武院里,中途也只用了几块点心,喝了几杯果子饮。
沈白榆换回了裙衫,碧蕊搀着她,主仆二人脚步匆匆。
夜风卷着凉意直往衣服里钻,沈白榆拢了拢衣襟,脚步越发虚浮,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随时都能躺在地上。
“小姐,”碧蕊刚触到她身上温度,又看到她的手,“怎么这么烫……还有这手……”一时急得都不知道从哪儿忧心起了。
沈白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嗓音沙哑,“没事……今天劈了点儿柴。”
劈柴?
闻言,碧蕊捧着她的手嘟嘟囔囔骂了武院一路。
他们花了银子,难不成是图给他们武院当苦力的不成?黑心的武院!再不能去了!
沈白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只觉呼吸越发滚烫,耳边嗡嗡的,也听不大听得清碧蕊嘴里都在说什么,完全凭本能在往前迈步。
“小姐你再坚持一下,马上了,过了前面的巷子就有轿夫了,”夜风卷着巷尾酒肆的浊气扑面而来,碧蕊忽而抓紧了自家小姐的手臂,颤颤巍巍道,“这,这条路怎么阴森森的,不然咱们绕路吧小姐……”
话音刚落,巷子突然窜出三道黑影,夹杂着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了一道流里流气的口哨声。
动静不对,沈白榆大脑微微清醒了一下,拉着碧蕊想跑,却是已经晚了。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中间那个肥壮的男人远远就咧着嘴笑:“小娘子,借点银子给哥哥们使使?”
沈白榆指尖掐进掌心,强撑起一丝清醒,示意碧蕊把银子都给他们,她自己将头饰也取了下来。
碧蕊听话的掏了银子并若有首饰都给了他们,“就,就这么多了……全在这儿了……”
“哟,还是俩漂亮的小娘子?”那些人拿了银子,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人,右边细瘦的男人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夜路难走,要不哥哥送你们一程?”
碧蕊吓得发抖,死死攥住沈白榆的袖子,“小、小姐,他们……”
“小娘子怕什么啊?”那人说着,便要上手,“来嘛,哥哥保护你啊。”
碧蕊惊叫一声,沈白榆猛地将她扯到身后,强撑着厉声道,“我是敬王妃!你们现在滚还来得及!”
三人一愣,随即爆发了一阵哄笑。
“敬王妃?小娘子,撒谎也不知道打个草稿,”细瘦的男人狞笑着道,“别怕,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就这身不甚惹眼的打扮,身旁跟着一个丫鬟,大晚上在外面晃悠,这话说出去谁信啊,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
不远处屋檐上,谢照野无声伏在了夜色的阴影里。
他方才赶上,便听到了这句。
她说她是敬王妃,那她岂不是……而且……
谢昭野微愣了一下神,听见人尖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指尖捏着飞刀,正欲出手……
忽而,一阵马蹄声急至。
“中城兵马司巡夜!何人在此喧哗?!”
一声厉喝炸响巷口。
谢照野眯眼望去,火把光亮处,头戴风翅盔,玄甲戎服的年轻人策马而来。
沈熠。
居然是这个家伙。
谢照野指节一收,飞刀无声滑回袖中暗袋,正欲跳下去的动作也顿住了。
沈熠举着火把勒马停驻,目光扫过巷子里两人,又瞥向那三个流氓,冷笑:“天子脚下闹事,都活腻了吗?”
一看来人穿着武将官袍,三个人噗通跪地:“官、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小的就是和她们说说话,没干什么……”
沈熠单枪匹马,也不欲和他们这群地痞歪缠,只是挥鞭甩了一下:“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这就滚,小的们这就滚!”声音刚落,三人顿时跑的比兔子还快。
待闲杂人等散尽,沈岱居高临下扫过沈白榆苍白的脸,突然冷笑一声:“深更半夜,哪家的闺秀这般不知检点?”
谢昭野一时间确定了刚想去查的事。
一,沈熠不认识。
二,原来真是假冒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谢昭野最后看了一眼那场景,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熠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沈白榆面前,居高临下打量她:“怎么,大半夜敢跑出来走夜路,这会倒哑巴了?”
“二少爷……”
“闭嘴!你倒是会纵着她胡来!”
沈白榆一直垂着眸子。火光下,她额角细汗涔涔,唇色苍白如纸。
实际上,她看人都是重影的,连眼前人到底是谁都有点分不清了。
“做什么了?脸色差成这样?”沈熠凑近一看,眉头一皱,突然扯下披风裹住她,将人打横抱起,嘴上却是不饶人,“还敢半夜在外面乱晃!下次再碰上地痞我看你怎么办!”
动作粗暴,披风却是带着几分温暖的。
“沈指挥使看来还是腿好的太快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巷口传来。
沈熠顿住动作,回身。
下一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踏着月光缓步走近,冰冷的目光锁在他抱着人的手臂上,眸色森寒。
“敬王?”沈熠道。
“本王的人,就不劳沈指挥使教育了,”萧御川直接上手揽过了人,掌心触及她滚烫的身体,眸色垂了下去,“怎么这么烫?”
沈熠回过神,“王爷倒是放心,大半夜放人出来——”
萧御川也没解释,掀开披风扔还给了沈熠。
什么穿了一天的脏东西,也敢往他妹妹身上裹……已全然忘了眼前人才是人家正牌儿兄长。
萧御川冷笑了一声,“本王改日便去兵马司问问,这路遇地痞,不去问地痞,不去问官府,倒问责着路人算怎么回事。”
“唔……”沈白榆嗓子里含糊的咕哝一声,也不知听清没有听清他们说话。只觉得刚暖和一点又冷了,整个人止不住往人怀里钻去。
萧御川掀过大氅,整个盖住了她。
沈白榆烧得晕头转向,艰难扒了扒,拱了拱,好不容易从里面钻出了个脑袋。
无意识却露出了粗略包扎过的手,隐隐还能看到上面血迹。